他也沒聽見裡頭說什麼,倒是跟著年嬪主子進去的時候,也瞧見了那個不規矩的奶娘。
胤禛聽見奶娘對年姒玉不恭敬,這心裡頭就不高興了。
一個奴才,竟也敢如此,是誰給她的膽子?
想起容氏在他跟前說的那些話,胤禛想自己的訓斥還是輕了些,容氏嚇成那樣,哭得涕淚橫流,胤禛顧及這是他和皇貴妃親選的人,念及皇貴妃意願,還是抬手放過了。
現在很是後悔。這個奶娘,怕是不安分了。
可這會兒,瞧見小姑娘紅了的眼眶,若隱若現的淚光,賭氣委屈的話,什麼奶娘,胤禛都拋之腦後了,最要緊的是哄著她,彆又把人惹哭了。
胤禛忙坐過來,把人抱在懷裡,柔聲解釋:“沒有對你不滿意。是那容氏到朕跟前來說,說你對孩子不親,進宮這麼久,都沒抱過他們,尋常也沒怎麼伸手,怕你不親近,怕孩子不得你的喜歡,怕將來你不重視他們。”
“她是奴才,到朕跟前來搬弄是非,朕訓斥過她了。她那個模樣,是自己委屈的。可對你這般不敬,朕想,是該處置的。方才一時想著她是皇貴妃親自挑的,就叫你受委屈了。是朕不對。”
其實容氏的話,要激烈的多。要不也不會得了胤禛的訓斥。
胤禛不願拿出來說,怕傷了小姑娘的心。就往和緩了講。
但一瞧見小姑娘哭,就覺著這個容氏不好,再有顧及,也不能留了。
年姒玉心裡又委屈又不痛快,一點兒也沒有壓抑自己情緒的意思,她紅著眼,眼淚珠子簌簌而落。
“皇上訓斥她,可還不是將她的話放在心上了?”
窩在胤禛懷裡哭,眼淚全落在他的衣襟上,打濕一片,“皇上還拐著彎的來質問嬪妾。可見是對嬪妾不滿了。”
“皇上說訓斥她,可她對嬪妾那樣不恭敬,不還是有所依仗麼?皇上又沒罰她,還將她留在六阿哥身邊,不也認為她說的就是對的?”
“其實她就是對的,她說的就是事實。嬪妾入宮以來,就沒抱過六阿哥和四格格,也沒伸手親近他們,至多摸摸臉拉拉手,皇上既不高興,那就罰嬪妾好了,要不就把阿哥格格都抱走,嬪妾不招人眼,不招人煩。”
她一行說一行落淚,哭得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偏偏沒發出什麼聲音,身子卻一抽一抽的,哭得一抖一抖的。
胤禛心疼極了,小姑娘這話就跟刀子似的,割著人心,他疼,她也疼。
“說的什麼傻話呢?要把阿哥格格抱到哪裡去呢?除了你這兒,朕再想不出第二處的。”胤禛給她擦眼淚。這雙眼愛笑得很,可眼淚卻也這樣多,怎麼擦都擦不儘。
年姒玉哭著說:“怎麼會沒有?太後,皇後,齊妃熹妃,宮裡的嬪妃們,不都願意養著嬪妾親姐姐的孩子嗎?”
“嬪妾養不好。嬪妾什麼都不會。阿哥格格到了她們那兒,她們天天都親近,天天抱著孩子親,多好呀。總比嬪妾這個薄情冷漠的姨母好得多。”
這回這哭法可和上回不一樣。
上回哭哭也就罷了。這回是真傷到了心,抽泣成那個樣子,胤禛瞧著眼眶也發熱,心裡酸澀得不行。
他嘴裡發苦,其實他心裡也有點不大明白,隻是想問一問,不曉得小姑娘要恪守這樣的距離做什麼。
可聽見她自己說自己薄情冷漠,說孩子送走了,彆人天天親近,天天抱著孩子親,胤禛又是一千一萬個不樂意了。
他加重了語氣,說:“六阿哥和四格格就養在你這裡。朕誰也不會給的。”
“你想如何養便如何養。朕不過問,也不許旁人再過問。”
他說了軟話,年姒玉卻傷了心了,她想推開胤禛,可胤禛抱得緊,怎麼也推不開。
她隻好氣鼓鼓的說:“晚了。嬪妾不管了。”
說不管就不管了。愛誰管誰去管。
一屋子的奴才,在年姒玉開始哭的時候就把頭垂的低低的,屏息凝神,生怕耽誤了皇上哄年嬪娘娘。
蘇培盛更是把自己弄成了個隱形人,耳邊聽著萬歲爺哄年嬪主子的話,心裡卻想著,這也就是年嬪主子了,要是換了旁人,哭成這樣,他們萬歲爺早甩手走了。
那個容氏也是個蠢的,這跳出來鬨這一出不知是為了什麼?
若是真想要挑撥萬歲爺和年嬪主子的關係,這眼瞧著是肯定沒挑撥成功的。
年姒玉心裡委屈,又有被容氏挑起的火氣,胤禛抱著她就是不放手,她哭過沒什麼力氣,隻好這樣了。
卻沒打算自己把委屈咽下去:“你隻曉得你。隻曉得六阿哥和四格格。卻從不曉得我。”
她的聲音低低的,沒用尊稱,卻無疑將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了許多。
胤禛揮揮手,不耐煩一屋子的奴才木樁子似的杵在這兒耽誤他哄人,都叫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他才低著頭瞧著她,語氣頗有些誘哄的味道:“曉得你什麼?”
年姒玉靠在他懷裡,低聲說:“我重傷後,阿瑪額娘為了哄我開心,和我說,待我大好了,就讓我去西北找二哥哥,在西北玩一玩。那兒雖是戰地,但總有地方是能逛一逛的。權當是去散散心了,還能和二哥在一起說說話。”
“待回來之後,再為我尋一門妥帖的婚事,不叫我費心,嫁過去便是舒心的日子。我是當了真的。結果你的聖旨就來了,我還是要進宮,為姐姐照顧六阿哥和四格格,做你的嬪妃。”
“你不知道,阿瑪和額娘已經為我相看好了人家。隻是未曾去說親,我不知是誰家。那家也不知要娶我。但阿瑪一向妥帖,我是很信任他的。可也幸好未曾定親說破,不然姐姐這裡,我就沒法替她。又或者,是要悔婚入宮的。總之不如現在這般利索。”
胤禛不知道這些事。
他在京中,隻聽見說年家小女兒未曾說親,皇貴妃哭求他,他就允準了。要說他沒有和皇貴妃同樣的心思,那是騙人的。
一開始叫年嬪進宮的緣由,是怎麼都繞不開帶孩子這回事的。
胤禛聽見她說這些,心裡心虛,又對她有愧。
年遐齡夫婦既這樣打算,又告訴了她,小姑娘心裡必定是存了念想的。
她年紀這樣小,自然向往外頭的天地,能去西北看看那裡的風土人情,自然對她來說是很好的事情。
胤禛相信,以年遐齡夫婦疼愛幼女的心,他們必會為小姑娘準備最好的婚事。
可皇貴妃的過世,六阿哥和四格格的安危,還是沒能讓他們走上這條路。
皇貴妃是不得已,他也是不得已。可對小姑娘來說,這是親手打碎了她的念想。
叫她這麼年輕就進宮,又不曾生養過,就直接帶孩子,自然是有些為難的。
她其實已經做的很好了,胤禛想,是他,是他們太苛刻了些。
她能在這樣短的時間裡調整好心態,入宮後侍奉他侍奉太後,和嬪妃們相處,性子若和軟些,隻怕早就被人欺負死了。
年家、他,甚至是皇貴妃,都以為給了她底氣,實際上,她還是靠著她自己的。
胤禛眼睛裡頭瞧見了她,心裡頭卻總沒有站在她的立場上為她想過半分。
隻想著她是個牙尖嘴利的,愛笑的小姑娘,他好好護著,便是足夠了。
似乎從未真正想過,她是否是歡喜的。他隻是以為,她笑,就是歡喜的。
卻不想她心裡有委屈,尤其自己還招惹了她,叫她更委屈了。
心裡想著這些事,麵上卻抱著年姒玉,想板著臉又舍不得,隻能彆彆扭扭的說:“朕不可能放你出宮的。”
放她去結親?絕無可能了。
這樣活潑生動的人,竟跟了他,誰也彆想再染指。胤禛心裡,莫名有些醋意。
年姒玉掰了掰他的指尖,讓他動作放輕些,彆弄疼了她,聞言小聲說:“我都是你的人了,還出什麼宮呢。”
“我說這些,是想請皇上再多些耐心,多讓嬪妾緩一緩。嬪妾怎麼可能對親姐姐的孩子不好呢?但嬪妾沒帶過孩子,嬪妾什麼都不會。嬪妾不想讓自己太快走進,嬪妾想慢慢來。嬪妾不想成為皇上帶孩子的工具,嬪妾想跟皇上,跟孩子們,慢慢的把日子過起來。”
她不想讓自己受束縛。她性子婉轉些,若換了真的年姒玉,隻怕比她還要激烈的多。
“況且,嬪妾自己子嗣上艱難些,皇上是知道的。也許嬪妾一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那六阿哥和四格格,不也是嬪妾最親的麼?嬪妾總怕孩子嬌嫩,怕弄壞了他們,奶娘們有經驗,做事專業,嬪妾交給她們,這沒有什麼不妥的。難道嬪妾的這些用心,還要同一個奴才交代不成?”
和六阿哥四格格保持這樣的距離和狀態,年姒玉舒服,孩子們其實也挺舒服的。
感情是要慢慢培養的。何必那麼著急呢?她是花兒,可也懂事緩則圓的道理,她可不願意把日子過得像打仗那般,太累了,對孩子們也不好。
胤禛還是跟她的日子淺了。他不明白,她就說與他明白。
其實若胤禛眼裡真瞧見了她,他肯定自己就會明白的。
偏偏這個人忙得很,大約不會專門琢磨這個。那她自己來說也是一樣的。在他的心上留下些痕跡,他總會瞧見她是不一樣的。
聽小姑娘說起子嗣艱難的話,胤禛心裡又難受。她坦蕩真誠,什麼都與他說了。
沒什麼事瞞著他的。比起她,自己同皇貴妃倒像是惡人了。
她心裡沒有一絲怨懟,不說她親姐姐的壞話,難得的很。胤禛心裡疼惜滾燙,跟熬油似的,這輩子沒體會過這樣的滋味。
“你還小呢,怎麼就說起一輩子沒孩子的話了?彆這樣說,朕聽不得這樣的話。”
許是眼眶熱熱的,胤禛也難得有些脆弱,“朕許了你的。就不會再過問了。今日是朕糊塗了,朕的不對。叫你受委屈了。往後你有什麼事,有什麼話,隻管與朕說。”
“朕也不會再如今日這樣試探你。”
年姒玉摸摸自己的眼睛,哭了一場,看胤禛這樣內疚,才是值了。
若往後再有這樣挑撥離間的事,他應該是能撐得住的。
這男人也就隻在這幾個人身上心軟了。這軟肋她不給他裝上鎧甲弄硬了,回頭換個人來挑撥,他隻怕又要計較了。
不過,她也沒吃虧。跟胤禛哭訴的也是真心話,是能叫他心裡頭把自己嵌進去的滾燙話。
當初打定主意這樣慢慢兒的和六阿哥四格格親近,就知道有人會跳出來作妖。
原先還以為會是皇後那些人,隻沒想到先出來的,是六阿哥的奶娘容氏。
可見人心易變,再怎麼忠心,舊主子不在了,人就變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