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妃這抱養兩個字一出來,太後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
當初她生下老四沒多久,老四就被送到了孝懿皇後身邊。先帝爺那會兒跟她說的,就是老四是抱養給孝懿皇後的。生母還是她,但老四要給孝懿皇後養著。
那時候,太後為了避嫌,為了不給老四添麻煩,也為了不讓孝懿皇後心生不快,她就從未去看過老四,真正把老四給了孝懿皇後,就像沒生過這個孩子似的。
太後隻是個嬪位,也鬥不過孝懿皇後的。再往後,有了六阿哥,結果六阿哥卻沒能熬住,還是有了老十四後,才撫慰了她為了孩子很是被折磨的千瘡百孔的心。
孝懿皇後去世後,老四也大了,太後習慣了一心都放在老十四的身上,對這個長大了的兒子總是心裡有點彆扭,想對他好,卻又因為他總會想起自己那段受製於人的歲月。
老四的性子又是那個樣子的,板著個臉,不愛和她親近,同活潑的老十四比起來,太後肯定是偏心小兒子的。
母子倆彆扭了幾十年,也就是現下登基後,太後同胤禛的關係才稍稍緩和些。
齊妃又提起抱養兩個字,這不是紮了太後的心麼?
太後臉色不好,胤禛聽到這兩個字,也跟著冷了眉眼。
齊妃是顧著自己嘴巴上痛快了,卻忘了太後的忌諱。
這會兒話已出口了,瞧見太後不愉的臉色,她心裡一陣陣後悔,一時想要補救,竟想不到說什麼來挽回場麵。
本來屋裡就安靜得很,齊妃這一開口,就更沒人說話了。
都知道太後的忌諱,眼瞧著太後皇上正不高興呢,誰敢接茬呢。
底下的福晉夫人們不敢隨便開口。皇後熹妃等人就更不會開口了。皇後因著二阿哥三阿哥在前朝立太子的事上最出風頭心裡正不高興的,沒想到齊妃剛出來就又壞在嘴上了。
她心裡暗笑,巴不得齊妃出醜,再鬨些笑話出來,好叫太後皇上更厭煩她些,怎麼可能還會去為齊妃解圍呢?
要不是她得端著皇後賢良淑德的架子,她指定要對齊妃冷嘲熱諷幾句的,煽風點火的,指不定齊妃就又要被禁足了呢?
熹妃的四阿哥年紀雖然小一些,但得了先帝爺的看重,還曾在宮中跟著先帝爺身邊教養過一段時日,這是難得的體麵和尊榮,要知道,當初能在先帝爺跟前得那般教導的,也就是廢太子了。
熹妃想起這個事,心裡頭就止不住的火熱,她不得寵,在皇上跟前從來不是以寵立足的,她模樣也自然不是難看的,可和齊妃皇貴妃比起來,終究還是差些的。
能在李氏漸漸失寵,皇貴妃進府前有了這麼個阿哥傍身,熹妃覺得自己運氣好極了。
四阿哥又偏偏入了先帝爺的眼,熹妃覺著老天還是眷顧她的。
雖然她隻有這麼一個兒子,但若能就此壓過齊妃的二阿哥三阿哥,那太子之位,豈不是就有希望了麼?
皇後露出的意思,是烏拉那拉氏想要和她的四阿哥接親,若能與皇後聯手,那自然勝算更多了。
但熹妃還有些猶豫,沒有立刻答應皇後,也沒有回絕皇後。四阿哥大婚還有兩三年,還可以再看看。說不定會有比烏拉那拉家的姑娘更好的人選呢?
熹妃這會兒,可就巴不得齊妃出點什麼錯了。額娘出錯,連累兒子,那才是皆大歡喜。隻是她記著先前的事,有些謹慎,不再跟著齊妃起哄,打定了主意不做聲。
跟著裕嬪學,當了一回木頭人。
倒是懋嬪,瞧見一屋子人都噤若寒蟬不說話,太後皇上臉色都不好,她就溫聲開了口:“嬪妾也去過翊坤宮瞧過幾回六阿哥和四格格。與年嬪說話時,總免不了提及六阿哥和四格格的生母。皇貴妃慈和,宮中念及
她的人不少。但在六阿哥和四格格跟前提起來,也總免不了說上一句這是孩子們的額娘。”
“況且,小孩子咿呀學語,最開始的便是叫阿瑪額娘的。嬪妾養過兩個孩子,倒也不是都教過。三公主小的時候,嬪妾還沒教,三公主就跟著大公主會喊阿瑪額娘了。想來小孩子學人便是這樣的。嬪妾在翊坤宮的時候,倒是沒見年嬪如此,六阿哥和四格格都喊著姨母姨姨的。怕是這會兒高興了,聽見嬤嬤們說起皇貴妃,這就想起來了也是有的。”
懋嬪開口,皇後等人都很意外。
聽她言語之中提及大公主三公主,麵上又都是不屑神色。
誰不知道三公主定了撫蒙呢?這時候懋嬪把這話拿出來說,看似是替年嬪說話,其實是想把三公主和大公主拿出來說一說吧?
撫蒙的事定了。三公主和懋嬪就這樣接受了,也沒鬨過什麼。這會兒出來刷一刷存在感,好叫皇上記得她們母女。
皇後開始也是這樣想的,但瞧見懋嬪麵上柔柔的溫和笑容,皇後心中又狐疑。
懋嬪從來都是安靜得很,遇上這樣的事情,躲都是來不及的,怎麼會跟齊妃對上呢?
再說了,聽聽懋嬪這話,字字句句都是在替年嬪解圍。
可瞧見齊妃臉色不好,還悄悄瞪了懋嬪一眼,皇後這心裡又舒坦了。不管怎麼樣,懋嬪都是她捏在手心裡的,等三公主也去撫蒙了,一個沒兒子的嬪妃,還不是隨便她擺布使喚麼?
她們的眉眼官司,年姒玉瞧了個一清二楚。
懋嬪既然這麼貼心,年姒玉多看了她兩眼,笑著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懋嬪說的是。養孩子是個精細的事,小孩子興頭上,什麼聽的多了,高高興興的就愛說什麼。”
她隻笑了笑,就望著六阿哥和四格格說:“我是姨母。不是額娘。”
六阿哥和四格格這話聽的多了,也不曉得什麼,就笑眯眯的跟著說,奶生生的喊:“姨姨。”
六阿哥和四格格的奶娘都換了,隻留下一個姚氏,如今也沒人再敢像容氏那樣挑撥,年姒玉要怎樣對待六阿哥和四格格都隨她。
六阿哥和四格格如今大了些,也曉得了,這個愛笑的漂亮的姨母不會和他們太親近,但是看著他們的眼神卻溫暖熱乎的像那天上的大太陽似的。
瞧著年姒玉好好的將他們送過去的小刀劍小胭脂水粉收好了,六阿哥和四格格就過去找了他們的奶娘要抱
玩了這一路,鬨了這一路,兩個孩子都有點累了。
屋子裡的氣氛緩和了些,懋嬪有心緩和,年姒玉卻隻接了話不解圍,胤禛的注意力早落在孩子們和年姒玉身上去了。
見孩子雖然累但高興得很,年姒玉也是笑吟吟的模樣,他放了些心,也不想在孩子們的好日子去計較齊妃的那些混賬話。
唯獨太後,心裡勾起舊事,又聽年姒玉糾正六阿哥和四格格的稱呼,心裡知道這是應該的,卻總覺得委屈了兩個孩子,也覺得像是委屈了年嬪。
又是平生頭一次,心裡有點可憐皇貴妃。
大家輕輕的說話,到底是顧念著太後,瞧著太後意興闌珊的模樣,都不大敢再高聲說笑了。
“依妾身說,這叫姨母和叫額娘,又有什麼要緊呢?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彆。不就是一個稱呼麼。倒也不必如此著緊。還要巴巴的拿出來說嘴。小孩子小,還不懂事,天真稚子,童言無忌。漫說是孩子長大了,就是這樣叫了,又能怎麼樣呢?”
這伶俐聲音說話的,是年羹堯的夫人,輔國公蘇燕之女,愛新覺羅氏。
年羹堯的頭一個夫人,是納蘭性德的女兒。隻可惜這納蘭氏活得不長久,為年羹堯生下兩個兒子後,就因病去世了。
後來再娶的,便是這愛新覺羅氏。
愛新覺羅氏的出身高,她是英親王阿濟格的玄孫女,是正經的皇家宗親。
如今年羹堯又得封一等公,愛新覺羅氏替年羹堯生養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她又是公爵夫人,這地位自然也是高高的了。
年羹堯還在西北處理善後事宜,愛新覺羅氏就先行回京了。
她回來,也是年羹堯叫她先回來的。他不能回來參加六阿哥和四格格的周歲宴,但他們夫妻一體,夫人回來參加也是一樣的。
在座的夫人們,誰也不能直接跟齊妃對上。哪怕是身份夠的,人家憑什麼要為了年家同齊妃對上呢?年家是顯赫,可齊妃那兒還有兩個成年的皇子呢。
有計較的人家不會在這個時候就站隊的。
愛新覺羅氏就不同了,她本來就是年家的人,年羹堯的夫人,年嬪的二嫂嫂。她身份又是夠夠的了,對上齊妃也是不怵的。
年羹堯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熱,深受皇上信重,他領著實差,手上又有兵權,比起齊妃的兩個皇子那是絕不遜色的。
愛新覺羅氏還是宗親女呢,就更不怕齊妃了。
在西北曆練出來的將軍夫人,說起話來潑辣又直接,還笑吟吟的:“妾身嫁給我們年將軍的時候,前頭夫人的兒子還在妾身跟前養著呢。妾身拿他們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子對待。他們也沒喊妾身什麼姨母,親親熱熱的喊了妾身額娘。妾身好好待他們,也沒叫他們忘了自己的親額娘,如今一家人齊齊整整的不知道多少。何必那麼小家子氣又小心眼的計較那麼多呢?”
“我們將軍常說的,家和萬事興呢。”
愛新覺羅氏這樣一說,沒想到頭一個不高興的就是皇後。
皇後不敢直接跟撫遠大將軍的夫人甩臉子,但心裡著實不高興。
愛新覺羅氏這比喻,這什麼意思?拿她自己作比,這像話嗎?
納蘭氏是年羹堯的嫡妻,愛新覺羅氏嫁過去也是年羹堯的嫡妻,年羹堯的孩子,當然要管愛新覺羅氏叫額娘。
這怎麼能跟皇貴妃和年嬪一樣呢?要知道,她這個正宮皇後,可是一直好好活著的。
可太後忽而展露笑顏,認認真真看著愛新覺羅氏:“你說得很好。”
愛新覺羅氏就笑了。又跟著湊趣說的彆的話,屋子裡的話題就往彆處去了。
皇後滿心的不痛快就沒法出口了。
太後這是什麼意思?也認為六阿哥和四格格管年嬪叫額娘沒什麼大不了的嗎?
太後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太後就是覺得自己個兒謹小慎微的一輩子,老十四好了後,她現下覺得痛快,在宜太妃她們麵前有了體麵,將人家都壓下去了,到底心裡是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