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時候,是不肯在二阿哥手裡吃了虧。”
胤禛現在私底下說起來,還是不大願意將把胤礽稱作廢太子,好歹也曾是叫過二哥的,如今塵埃落定,一個又被圈禁在鹹安宮裡,胤禛叫不回二哥了,就換回了舊日的稱呼。
跟小姑娘私下裡這般說,也無事,“二阿哥小時候,被身邊的奶娘嬤嬤們攛掇,沒少折騰我們兄弟。淩普頭一個就是心機狠毒的奴才,挑唆著二阿哥欺淩兄弟。那會兒先帝爺也寵著護著,旁的兄弟們逆來順受,唯獨朕,心裡終究是氣不過的。就找了個機會,叫二阿哥也吃了一回虧。”
想起當時大阿哥兄弟幾個的臉色,胤禛現在臉上都是笑。
大阿哥都很佩服他,說他勇猛,連太子都敢惹。其實大阿哥自己是很不服太子的,經常和太子爭鋒,兄弟兩個針尖對麥芒的。
但先帝爺最是偏疼太子,大阿哥每回都占不到什麼便宜,還要被先帝爺責罰。
他不跟大阿哥似的,直來直往的。他用了點心思,把淩普也折騰了一回。太子在他這兒吃了虧,好久才反應過來。
後來先帝爺也曉得了。倒是沒有責罰他。
太子倒是上了心,覺得他很有意思。想來,和二阿哥的兄弟情分,大約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
後來先帝爺還說他喜怒不定,反複無常,二阿哥還幫著他說話來著。但那都是年少時的事情了,現在回想起來,浮光掠影,一晃就這麼多年了。
年姒玉趴在他懷裡,將胤禛衣襟上的盤扣撥來撥去的:“六阿哥是皇上親生的,這性子必然也是隨了皇上的。他事事不肯吃虧,就是個小人精,回頭打架打不過彆人,豈不是墜了皇上的名頭?所以啊,皇上還是得教教他。”
胤禛聽著好笑:“他如今跟著你,事事都跟著你學,怎麼倒是隨了朕的性子,分明是隨了你的性子。”
六阿哥四格格兄妹倆漸漸大了,小姑娘養著兩個小孩子,他是看出來了,她自己從小就是不被拘束著長大的,現如今她養孩子,就跟年遐齡夫婦從前養著她似的,隻要不出大錯,那就是不拘著性子,想怎樣便怎樣的。
現如今兩個孩子身邊的奶娘都服服帖帖的,不敢再有任何的問題,萬事都聽小姑娘的,自然是沒人敢說什麼的。
偏偏六阿哥和四格格這樣小,規矩又是極好的,根本挑不出什麼錯處來。
胤禛也挺喜歡她這麼養孩子的,覺得新鮮有趣。頭裡的幾個阿哥公主都叫他們額娘還有身邊的嬤嬤磋磨的沒什麼精神,胤禛也不想叫自己的孩子輕易被人拿捏。
六阿哥和四格格這般隨了他兩個的性子,胤禛還覺著挺好的。
但這個教打架的事兒,他可不能應下來。
胤禛道:“等六阿哥到了年歲,朕自會安排諳達給他教授弓馬騎射。這阿哥們都是哥哥叔叔侄子的,如何好教他逞強鬥凶?大家一團和氣才是好的。”
胤禛難得與她多解釋了幾句,將心裡話說出來了,“朕從前,是先帝爺跟前兄弟們多,先帝爺便是如此的。朕到底與先帝爺不同。朕不願再叫兄弟子侄們紛爭。若說嘴還說不好,再動拳腳吧。何況,還有朕在,必不會叫他們吃虧的。”
先帝爺兒子眾多。偏先帝爺最疼的便是二阿哥,在其他阿哥身上遠沒有二阿哥那般用心。
也就是二阿哥後來實在是不成了,先帝爺才偏疼老十四一些。
先帝爺那會兒教子,還是帶了些關外遺風的。希望兒子們各個出色,從小就不會很製止兒子們互相爭鋒。誰出眾,誰的差事就辦得好,誰就得用。
幾乎人人都在先帝爺心裡有一番衡量。
這樣養孩子未必不好,但皇位隻
有一個。到頭來就是兄弟反目,子侄不睦。
到了胤禛這兒,許多事已無法挽回。他從那裡頭掙紮著上來,就不想兒子們侄子們再走這樣的老路。
原本他膝下的皇子就不多,子侄們倒是挺多的,可出眾的就沒幾個。
大清如今再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胤禛如今這樣用心,便是希望兄弟子侄們和和睦些。
若能齊心,大清未必不能再創輝煌的。
康熙盛世之後,怎麼就不能再有一個雍正盛世呢?胤禛的心裡頭有宏圖大業,就想著,將子侄們的心胸也帶的格局大些。
小時候打打鬨鬨的也沒什麼,但若是傷了和氣,那就是萬萬不行的。
他如今是皇帝了,但凡有個什麼行差踏錯的,影響便太大了些。還是得以身作則,叫孩子們知道底線在哪裡。
年姒玉不過玩笑一句,隨口說的,卻勾的他這樣深遠謀劃。
年姒玉深歎他的用心。
她笑道:“皇上放心吧。嬪妾知曉分寸的。不會叫六阿哥這兒吃了虧,也不會叫旁人吃了虧。皇上如今看重兄弟子侄的關係和睦,嬪妾這兒玩笑歸玩笑,但也不會給皇上拆台的。”
“高喜也是個機靈妥當的人,有他帶人看著,不會有事的。”
年姒玉也是想著這裡頭就是六阿哥年歲小些,叔叔哥哥們自然是大些的能帶著他玩,但他這個年紀,雖能說會道的,但也容易吃虧。還是要讓人多注意些。
胤禛連日來也是勞累了,與年姒玉說了一會兒話,就睡著了。
瞧著他的睡顏,年姒玉都沒敢動彈,還是保持著趴在他懷裡的姿勢陪他躺著。
這人長年累月的隻睡一兩個時辰,哪有不累的呢?近些日子,他更是忙得很,聽說在養心殿都是不停歇的見大臣批折子。
宮裡規矩大,她也不好總是過去瞧他,隻能不時叫桂陵做些新鮮吃食送去養心殿,胤禛都用了,她才放心些。
等搬到園子裡去了,她的牡丹亭雲離萬方安和那樣近,她就能常常過去瞧瞧胤禛。也能盯著他多休息好好吃飯,在忙碌的同時,也要保證他的身體健康。
她的小種子長大了好多,兩片綠油油的葉子比從前的小綠芽活潑多了。
但蹙金珠是靈物,是她的本體,就是她自己。
也就隻有和她性命相關的胤禛能瞧見本來模樣的蹙金珠,其餘的人,隻會看見正常形態下的小種子,不會發覺小種子的靈動。
胤禛也就是早先的時候問過一回,她跟胤禛說這是認主的靈物,胤禛就再沒問過什麼了
有時候還能瞧見他用指尖逗弄她的小種子,兩片葉子也很喜歡胤禛這樣的親近,會高高興興的用葉子包裹他的指尖。
今兒個是暈暈乎乎的說漏嘴了,也不知胤禛是不是信了她的話。
年姒玉想,等往後,也不知道瞞不瞞得住。
她既想叫他知道,又不想叫他知道。
輕輕摸摸胤禛的鼻子,年姒玉想著自己矛盾的心情,她不想主動告訴他,又希望他能自己發現,若是問她,她又不願意說,要是胤禛自己能猜出來就好了。
不是很惦記年少時失去的蹙金珠麼。要是心裡真的這麼想,他會不會發現她其實就是他失去的蹙金珠呢?
若他自己猜出來,若他是歡喜的,那就好了。
胤禛這兒也沒睡太久,外頭蘇培盛就小心翼翼的傳話,說養心殿那兒大臣正等著求見皇上了。
年姒玉慢慢兒將胤禛喊醒了,同他說了,胤禛忙起來,卻瞧見年姒玉在輕輕揉胳膊,他也給揉了幾下,含著淺笑:“朕睡著了,你一直陪著朕?”
年姒玉也笑,脈脈溫情含在眼裡,輕輕點了點頭。
胤禛伸手勾了勾
她的下巴,又點了點她的鼻尖,說:“在朕跟前這麼乖,倒叫朕舍不得走了。晚上再來疼你。”
精明刁鑽起來,跟個小狐狸似的。乖巧懂事起來,又跟個兔子似的招人疼。
胤禛這會兒耽誤不得,隻好又親親她,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年姒玉等胳膊上的麻意都散的差不多了,才慢慢兒坐起來。
同他躺在一塊兒,身上的衣裳都鬆了,重新攏了攏,才叫人進來伺候。
年姒玉還把魏紫叫來了跟前,吩咐她:“過幾日咱們便要帶著六阿哥和四格格進園子裡去住著了。咱們跟皇上先去,皇後和嬪妃們自己一撥後去。”
“我這兒有個事,姑姑先預備起來吧。不管是在宮裡還是在園子裡。還請姑姑想法子,叫四阿哥那邊知道熹妃的打算,還有如今裕嬪那邊處置的結果。話也不用傳的太密,但得讓人知道,熹妃是為了抬舉劉氏,才要將兩個阿哥拉扯進去的。”
年姒玉也不是好相與的性子。
四阿哥的婚事定了,熹妃也未必會消停。
與其讓她上躥下跳的想法子抬舉劉氏,何皇後聯起手來對付她。
還不如給熹妃找點事情做。
現如今熹妃和四阿哥正見不上什麼麵,他們母子正是缺乏溝通的時候,胤禛下了這樣的禁令,正方便了年姒玉這邊的行事。
四阿哥與熹妃的關係還是融洽的,畢竟是親生的母子。
可若是四阿哥知道,熹妃為了抬舉一個小小的答應,甚至不惜讓他吃壞了肚子,那四阿哥的心中會不會對這位親額娘有芥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