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年希堯夫婦想把東院騰出來給他們住,叫愛新覺羅氏給罷了。都是一家人,住哪兒不是住呢。這宅院裡院子多得很,都是大的院落,住人也都是一樣的。
況且愛新覺羅氏心知肚明,她和年羹堯啊,怕是在家裡也住不久的。回頭等事情完了,她還得隨年羹堯去西北的。
年羹堯回來了,解下的外裳叫奴才們掛到衣架子上去了,今夜外頭風大,天冷,但年羹堯倒是不怕,回來就握上了他夫人的手,怕愛新覺羅氏冷。
愛新覺羅氏跟著就笑了:“西北那兒住了那麼些時日了,冷起來不比京中更冷麼?我都習慣了,京中這麼點風,不要緊的。”
他們夫妻感情挺好的。從愛新覺羅氏嫁過來就相處的不錯。
外頭人都說年羹堯凶蠻,其實年羹堯和愛新覺羅氏在一塊兒的時候,挺和氣的。
比起前頭那位身子骨弱些的夫人,年羹堯顯然是更喜歡也更滿意後頭的夫人的。
“蓁蓁好不好?”年羹堯問起小女兒。
愛新覺羅氏笑道:“她好得很。方才還問起你呢。不過今兒個有點晚了,也不知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就沒讓她繼續等了,叫她歇息去了。”
“她剛走不久。你要是想見她,我讓人把她再叫來。”
“不用了。叫她歇著吧。”年羹堯說,“明兒個見也是一樣的。”
問了些家裡的事情,愛新覺羅氏一一說了,年羹堯聽了,便去了淨室梳洗,愛新覺羅氏也沒跟著,等了有一回兒了,年羹堯才換了中衣出來。
等伺候的人都走了,內室裡隻有夫妻兩個了,愛新覺羅氏才問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我瞧你方才進屋的時候,臉色不大好。”
先時以為是外頭天冷,年羹堯騎馬回來吹了風,所以臉色不好。
可這會兒都梳洗完了,他的手熱乎乎的,瞧著不像是受風的樣子,半天也沒個笑模樣,愛新覺羅氏就覺得這是有事了。
兩個人夫妻這麼多年了,該有的默契早就有了,何況他們比尋常夫妻更多了些磨難,年羹堯在西北領軍時,愛新覺羅氏也是隨軍的人,夫妻一起經曆那麼多事了,自己枕邊人是不是有心事,愛新覺羅氏還是能看出來的。
現如今的年大將軍,那可不是人能輕易揣測心思的對象。年羹堯也不會把自己的心思放出來給人看。
他收斂的很深。
也就隻有愛新覺羅氏了,能瞧出來。而自己,大約也隻有在愛新覺羅氏身邊,能稍
稍放鬆幾分。
年羹堯沒有瞞著她,躺在床榻上,望著承塵,輕聲說:“皇上與我談了,隆科多想把他的庶女嫁到咱們家來。皇上沒同意。隆科多也不能遂願。根上,還是皇後千秋那日,他家李四兒鬨出來的事情。”
愛新覺羅氏知道那事,也是親眼瞧見的,聞言道:“那個李四兒實是不像話。庶女倒也罷了。但咱們家的孩子,不能要李四兒的女兒。”
家裡本來就很和順,要真是把李四兒的女兒娶回來,那還能有安寧日子過麼?
況且,她琢磨寶嬪的心思,大約也是不喜歡李四兒的。
“這事已否了。隆科多理虧,皇上不同意,他也沒法子。”
年羹堯道,“隆科多心裡還是有愧的,這事將五阿哥給牽扯進來了,皇上惱火。他說不得要退一步的。皇上的意思,是要兩家做親,但不做兒女親家。”
愛新覺羅氏就有了不大好的預感:“不做兒女親家,那做什麼?”
年羹堯轉眸,看向愛新覺羅氏:“皇上說了,要咱們的兒子,過繼給隆科多。給他當兒子。”
年羹堯目光幽幽,愛新覺羅氏半晌沒有緩過神來。
他們年家的兒子,過繼給隆科多做兒子?這什麼意思,白送給隆科多一個兒子?
皇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決定?
愛新覺羅氏不能理解,這個親為什麼就非做不可呢?
“你回京後,咱們家閉門謝客幾個月,少與外頭的人接觸,這是對的。”
年羹堯道,“如今我回京了,咱們家還是照舊如此。咱們閉門謝客,有些人的門庭就太熱鬨了。隆科多那裡,還是同八貝勒有來往的。佟佳氏幾房,除了隆科多一房,其餘的人都是明著支持八貝勒的。皇上心裡都是記著的。不過隱忍不發罷了。”
“八貝勒還想走動,還想串聯關係。隆科多這裡,他也還想繼續爭取。佟家一門榮耀,還是昌盛的。皇上要把咱們的兒子送去佟家。先從隆科多開始,吃了隆科多的家業,再慢慢吃掉佟家。這是皇上的意思。佟家成了自己人,八貝勒就再也翻不起什麼風浪了。”
皇上留他談話。說了他的意思。
但並沒有說的這般透徹,隻是略略點了幾句。且知應他,隆科多已經同意了。
這些暗中的意思,都是年羹堯自己琢磨出來的。隆科多那是沒有彆的辦法了。
皇上手裡捏著他的把柄,他不得不同意。況且,若今次不同意,將來再有什麼事情,恐怕隆科多就保不住了。
他又不是什麼清清白白的人,從前說過的那些話,皇上可不是全然不知的。不過是沒有降罪罷了。
真正叫年羹堯心中不安的,就是皇上透露出來的這些意思。
“吃了佟家,佟家沒落了,沒了,年家獨大,那之後會怎麼樣呢?”年羹堯從園子裡出來,心裡就在轉著這些念頭。
他登高,也怕跌重。
原本他現在是風光得意的時候,壓根不會也不該想到這些事。他現在的榮耀,一是皇上恩裳,二也是他自己努力掙來的前程。
可偏偏在回京前,查出了金屋嬌的事情,年羹堯心裡轉過無數的念頭,這心裡頭的怕與不安就給勾出來了。
也就是這件事的出現,讓他開始警惕,以及謹慎的。
若是不查出這些事,在回京後,看到文武百官們跪迎,年羹堯沒準真的會飄然然的。
眼前再次浮現年姒玉氣鼓鼓的罵他狼心狗肺,對著他說皇上給他寫過的那些話的畫麵。
皇上的那些話,也給了他足足的警示。皇上那樣信任他,他恐怕不能驕傲自滿,以至於最終搞砸了所有的事情。
他得謙遜,甚至是謙卑。得一直這樣謹慎才行。
“皇上沒下旨,卻與你說了這個決定,顯然是不能駁回的。你看看,選哪個兒子合適?”
愛新覺羅氏倒是接受良好了,她說,“皇上讓咱們做的事,你想再多也是無用的。”
“咱們家和佟家,終歸是不一樣的。從前有個佟選,你彆以後弄出個年選來,以後就不會有人吃了咱們年家。”
年羹堯說:“也不歸咱們選。皇上瞧中了年興。說他身子骨好,讀書過得去就成。去了隆科多那兒,要腦子活泛些才好。否則鬥不過那麼些人。年興過去,皇上暗中會給人,但明麵上,算是咱們家裡給的。”
他也有讀書好的兒子。但讀書好未必腦子好,就怕孩子呆,過去了鬥不過人家家裡那麼多的堂兄弟。
皇上一次就定了年興,必定是早就看好了的。
至於他夫人所說的年選。年羹堯這心裡一咯噔,想著他們家夫人說話真是一針見血了。
這些日子,皇上在密折中,總是問好些其他官員的事,甚至還要他保舉官員。
還說隻要是他保舉的官員,就能直接任用。
方才在勤政殿裡,皇上還這樣說過呢。
年羹堯留了個心眼,都沒什麼提旁人。
現下被愛新覺羅氏一說,這心裡就琢磨起來了。皇上信任他,讓他保舉官員,回頭他若是這麼做了,慢慢的天長日久,可不就跟當初的佟選一個樣麼。
那隆科多不還美滋滋的總給皇上舉薦人才麼。
他可萬不能落入這裡頭去。
什麼年選,狗屁年選。從此就斷了這個根。除了西北的事,旁的事情,他是一個字也不要多說的了。
皇上是熱情,可他還是得守住自個兒的底線。
愛新覺羅氏心裡也猜到了,年興聰明得很,若真是像年羹堯說的,皇上想要吃掉佟家,這幾個兒子裡頭,顯然是年興更合適了。
愛新覺羅氏道:“我知道了。我先給年興透個底,回頭事情辦起來,年興心裡也好有個準備。雖說皇上替他預備了,但家裡也不能不準備,好多事情,也得慢慢的準備起來了。”
把兒子送給彆人家裡去當兒子,哪有為人父母不舍得的呢?
可再不舍得,天子之命不可違。愛新覺羅氏隻能儘力替兒子安排好些了。
年羹堯說:“還有蓁蓁。蓁蓁的婚事,就不要在京中定了。我想她高高興興的,遠離這些是非,皇上也答應我了,可以準我將蓁蓁嫁到外頭去。至於選什麼樣的人家都好,總之是不能委屈了蓁蓁的,也不能比咱們家太差了。得選個門當戶對又會對蓁蓁好的人家。”
愛新覺羅氏這一顆心就放心了:“好。我曉得了。這還有幾年,咱們慢慢挑。”
年羹堯道:“其實我心裡倒有個人選,隻是不知人家如何意思。先與你商議,再派人去當地問一問,若妥當,在我離京前,就把蓁蓁的婚事定了,省得有人又挑出來攪和。”
說完了兒子女兒的事,年羹堯便慢慢把今日在牡丹亭雲的事說給愛新覺羅氏聽了。
愛新覺羅氏是又好笑又覺得心疼。
她甚至都能想象當時是什麼樣的場麵了。
她也想起自己當時了,笑起來道:“你年大將軍也有今天呢。”
年羹堯也頗為感慨,他說:“從前歆兒入王府,一入府就是側福晉。進宮又是貴妃皇貴妃。我從來都覺得,是我這個哥哥給她遮風擋雨。而她也一直是將咱們家當做她的倚仗的。咱們保護了她十年,可終歸保護的不好。”
“現而今玉兒進宮,今兒個她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我突然就在想,她和歆兒一點也不一樣。玉兒她沒有倚仗咱們,掉了個兒,是咱們倚仗著她了。她明明年紀還要小些,卻是她在保護我們,保護這個家。保護她的哥哥和
嫂嫂們。”
“夫人啊,往後,咱們要聽玉兒的。不要求她什麼,但是,她是能護著咱們的。”
愛新覺羅氏想起那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她鄭重點了點頭,她夫君說的是對的,她也是這般想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