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看著年姒玉,說:“你膽子挺大的。”
旁人誰敢說一句,太後太妃太嬪們會寂寞呢?縱然這是事實,也不會這樣大喇喇的說出來。
總會粉飾一番,然後話裡話外要表達的,還是這個意思。
當初先帝爺把孩子們放在仁憲皇太後跟前養著,也是沒有直說怕太後寂寞,隻說讓孩子們養在太後跟前,請太後教教規矩,教養孩子們之類的話。
實際上誰又不知道呢?就是怕太後寂寞。
太後不會說漢話,與孩子們溝通都是用蒙語滿語,允祺也是長的很大了,才開始慢慢學習漢話的。
若不是太後養著,允祺也不會跟如今似的,與老九差距那樣大。那明明也是個很聰明的孩子。
後來先帝將皇孫們養在暢春園裡,還把胤禛的四阿哥弘曆帶在身邊教養了些時日,其實也是年紀大了愛些熱鬨,喜歡看小孩子們在園子裡跑來跑去的。
對外倒是沒有這樣直說過,隻說是喜歡皇孫們。可待弘曆稍稍特殊些,倒是引起了外頭的一些議論。
誰都知道的事情,但沒有人拿出來明說過。好似是忌諱。
可年氏就敢說。年氏就是這樣的性子,太後也知道,倒沒有覺得自己被冒犯。
隻是沒想到,年氏是為了這個來的。這倒是比皇後插手三公主的事要早些了。
太後想想自己在宮裡和在暢春園裡的這些日子,又想想三公主淑慎端柔和惠幾個小姑娘的模樣。
都是好孩子,還是要好好的護著,等到年紀到了,才能好好的出閣。
皇上膝下的公主還是太少了,如今成年出嫁的也就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眼看著就要嫁了,不能讓皇後這麼折騰。
溫靖瞧著身子單弱,要是被皇後這麼折騰,跟她姐姐似的留下什麼病根,將來就太苦了。
太後動了惻隱之心,也確實是想把孩子們帶到暢春園裡來住著。
太妃太嬪們平日裡日子也是寂寞,有幾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陪著,和她們說說話,看她們高高興興的過日子,也是極好的。
溫靖不多時就要出閣,淑慎再過兩年也是要出嫁的。
再有幾年,端柔與和惠也是要嫁人的了,這四個怕都是要嫁去蒙古的。她們在宮裡也就這麼幾年的光陰了,太後私心裡,也想她們過幾年的好日子。
太後說:“就依了你的。哀家讓人將幾個公主接來,就在暢春園好好住著。哀家也不拘束她們,會令嬤嬤們好生教導。皇上那裡撥給她們的嬤嬤,叫她們上的課程,哀家也不會讓她們落下的。”
“懋嬪想念三公主,也可來暢春園瞧瞧,哀家這裡,不會阻礙她們母女見麵的。”
年姒玉道:“太後慈愛。臣妾多謝太後成全。”
太後親自讓人去接三公主和另外幾個公主來暢春園。
年姒玉還有身孕,太後讓她回去歇著,不必再操心這些事,年姒玉聽太後的,回去了。
這裡楊嬤嬤忍不住問太後:“三公主也不是貴妃的親生孩子,貴妃的求請,太後怎麼就應了呢?”
“先前太後就不願再介入皇後與貴妃之間的。若將三公主和幾位公主接來暢春園,怕是皇後那裡,會有些想法的。”
太後道:“皇後太過了。也正因三公主不是貴妃的孩子,哀家才起意要將三公主她們接過來的。皇後是失了本分了。貴妃倒是很真誠。這一個誠心,哀家是瞧中了的。”
“哀家想要做什麼,皇後也不能違逆。”
太後都如此說了,楊嬤嬤自然是領著人去照辦的。
年姒玉回牡丹亭雲,心裡還在想著方才見太後時的情形。
也不知是不是懷著他們愛新覺羅
氏孩子的緣故,她從前是一點都瞧不見太後的福運的。
隻能瞧見太後福澤深厚,是很有福氣的命格。
畢竟先帝爺身邊那麼多的妃嬪,偏偏先帝爺就擇中了太後所生的四阿哥為下一任皇帝。
可今兒個去了太後跟前,從前看不清的福氣繚繞,今日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展現在她的麵前。
太後的命格福運竟是被更改過的。
依著太後原本的命運,她應是在胤禛登基的頭一年就生病去世了。
但是太後沒有,太後還活得好好的,雖身上有些病症,但精神頭身子骨還是可以的。
太後的命運被改過,照著年姒玉目前來看,應是還能活著些年月的,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年姒玉想,若是太後在胤禛登基的頭一年就去世了,雍正元年,正是他內外交困的時候。
太後不理解他,甚至埋怨他,兄弟更是陷害他,允禵那時候也和他是敵對的狀態,在這樣的一個時刻,如果太後抱著這樣的一個心態去世了,那麼他們母子心中的結怕是永生都解不開了。
太後倒也罷了,死者已矣。胤禛是活著的人,他心裡該有多難受啊。
太後福運更改的節點在雍正元年五月,正好是在那個時候,太後斷裂的福運被連上了。
而姒玉,就是在那個時間節點之前落在年姒玉的身上的。
年姒玉是真正死在馬車失控撞她的那一瞬間,之後能留著一口氣活過來的,都是姒玉。
也就是說,在姒玉進入年姒玉的身體後,不僅僅改變了這位年家小女兒的命運,承接了她之後的命運,也在同一時間,改變了太後的命運。
她一直都知道,她和胤禛的緣分,是年少時的養護情分。
她想好好的活下來,要依靠胤禛的愛意滋養。
她想要改變一些東西,是想要回報他,是想要他活得更高興,更舒心些。
卻不曾想到,原來在那麼早的時候,她就已經在幫助他了。
幫他的額娘,抵禦掉了命運的惡意。讓她本該結束的生命得以延續。
那是不是就因為這樣,才使得她變回了小種子,得重新種出來呢?關於這一點,年姒玉就不得而知了。
令年姒玉感到興奮的是,在太後身上看到的這一切,證明命運是可以被改變的。
那麼,她想要改掉四阿哥,改掉鈕祜祿氏,改掉劉氏的命運,那就是可以辦到的。
以她的能力,她是可以做到的。
如此,年姒玉就不似之前那樣沒有方向,也不必再擔心了。
將要入夏的時候,胤禛做了一個決定。
要去熱河,去木蘭圍場,去預備秋獮之事。
前三年,胤禛忙著朝中事務,沒有顧得上預備秋獮之事。甚至連先帝常去的南苑都不曾去過。
外頭人都說,皇上不擅騎射,這是要避開鋒芒,揚長避短,不願展示自己的弱項。
用這一點在朝野內外攻擊胤禛的議論,年年都有。
也就隻有軍機處的重臣,胤禛身邊侍候的侍臣們,還有允祥允禵弘昱弘晳幾個知道,皇上不是不擅騎射,是當真沒有那個時間和精力。
熙朝最後那十來年,也就是先帝爺晚年時,不論朝中還是地方,都是積弊甚重。
皇上登基後,不僅要推行新政,還要處理先前的積弊,每日十來個時辰的忙碌,大多數時候每日批閱的奏折都有六斤重。
就這樣強度底下,莫說是去南苑,便是從紫禁城到圓明園去住著,對皇上來說都不是個容易的事。
這次去木蘭圍場預備秋獮之事,也不是說胤禛有了這個時間精力,而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為了。
若再不去順一順
安撫安撫那邊蒙古各部的諸王貝勒,隻怕允禩的事,就要大成了。
這回,胤禛也想騰出手來,改一改朝野上下對他的固有印象。
胤禛點了許多人隨行,允祉、允祺、允祐、允禩、允祥、允禵,還有底下的年輕些的兄弟們,還帶上了弘昀弘時,再有大臣們諸王貝勒們,人數眾多,都一並跟著去了。
從入夏到深秋,都在熱河。
太後不去,太妃太嬪們不去,後宮嬪妃,皇後,都是不去的。
也是胤禛沒有讓她們去的意思。
到了年姒玉這兒,她有著身孕,如今肚子越發大了,胤禛就更不會讓她去了。
年姒玉懷著孩子,比旁人更覺著熱些,將要入夏,還不曾真正熱起來,她就拿著象牙絲的團扇,自個兒輕輕的搖起來了。
“皇上一個女眷都不帶去,卻要王爺貝勒大臣們,帶上家眷,皇上想做什麼?”
胤禛瞧她,小姑娘沒有長胖多少,還是從前的那個樣子,纖細嬌美,可孩子卻長得很好。
就是肚子大了些,因為人瘦,顯得肚子更大些。
胤禛說:“你素來都敏銳。朕也瞞不過你。”
行期在即,萬方安和這會兒,正叫蘇培盛在外頭收拾胤禛的行裝呢。
福惠和純恪不去,正在外頭盯著呢,兩個孩子忙前忙後的,倒是叫胤禛和年姒玉歇著了。
胤禛說:“叫他們帶家眷,是不讓人生疑。朕若要帶女眷,必然隻帶著你去,你有著身孕,朕哪舍得讓你在外奔波呢?自然是不叫你去的。你不去,旁人朕是不會鬆口的,都留在園子裡,也挺好的。”
年羹堯和允禟月前已離京返回西北了。
年姒玉知道外頭的事,她瞧著胤禛,心中有些不舍:“從入夏至深秋,皇上這一去就是三四個月。臣妾那會兒都已經生了。等皇上回來,就能直接看到孩子了。”
胤禛也不舍,他親親年姒玉的鬢邊,說:“朕會在你生之前回來。朕會陪著你生孩子的。”
那也就是說,會在三個月之內回京。
年姒玉問:“皇上真能準時回來麼?”
這一回出去,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不僅僅是安撫蒙古各部,預備木蘭秋獮的事,還有允禩和弘時的事。
他們鬨了這麼些時候,關外的幾個旗下王爺都鬨得厲害,想要兼下旗中事務,而兼著各旗事務的諸王貝勒,也都有些蠢蠢欲動了。
胤禛放縱了他們這麼些時日,也是時候該有個了斷了。
他們手上沒有兵權,想要拉攏年羹堯允禟不成,就把目光對準了隆科多。
隆科多的態度曖/昧不清,可年興一去了佟家,隆科多再如何掙紮都是無用的,他也知道自己被胤禛盯死了。
現如今可不是胤禛登基之前的年月了,隆科多可以搖擺不定,現在胤禛已經登基了,掌握生殺大權,隆科多不得不有所顧忌。
現如今拉扯到了城外駐紮在的幾個八旗大營,胤禛就不能在圓明園裡待著了。
他到熱河去,京中空虛,外頭又方便他們動手,正好一舉兩得,看看能不能將他們都拿下來。
胤禛有安排,他耳目靈通,對允禩和弘時他們的事,心裡是知道許多的,但局勢總是瞬息萬變的,具體如何,還得出去了才知道。
可在年姒玉這裡,他的承諾從不虛置。
他含了笑,輕輕點了點頭,說:“朕一定準時回來。”
年姒玉抱住胤禛,輕聲說:“那臣妾就等著皇上回來了。”
她想囑咐他幾句,又想著他周到妥當,不需要囑咐什麼。他人雖然出去了,但京中的事,園中的事,也都安排的很妥當了。
想了想,還是說:“皇上
放心。臣妾一定好好的。臣妾也不會有什麼事。一定都會平安的。”
胤禛笑著擁住她:“嗯。當然會平安。”
他都安排好了,京中他也是可以放心的。
皇上出京,帶著眾人浩浩蕩蕩往熱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