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巢的新燕嘰喳叫著,遠處是黛色青山和碧波繚繞,眼前的小院裡奔跑著天真爛漫的稚童和狸花貓,身側的是不諳世事的少女。
燕鳴想,若是天下真有仙境,這裡大概便是了。雖然他不記得前塵往事,也忘了自己是誰,但此時身處這仙境中,心情卻出其不意的平靜。他甚至有種錯覺,自己從來沒有這樣平靜過。
楚臨吃了一頓飽飯,又去湖邊閉關修行。家中隻剩青梧和燕鳴兩人,不過熱情的族人知道這外來的修士醒過來,成群結隊的來上門送吃的,順便圍觀。
說是成群結隊自是略有誇大,畢竟島上總共就不到五十口人。燕鳴生得實在是清朗俊雅。島上幾個妙齡少女,對他尤為好奇,一天能上門三次。
對於少女們的好奇和火熱的追問,燕鳴不管是有問有答還是緘默不言,都恪守禮儀,善意迎人,著實是個好脾氣的謙謙君子。
他的身體,在青梧的丹藥調理下,逐日好轉,隻是修為依舊不見恢複,小半個月過去,仍舊沒有半點靈力。
熱情的族人圍觀了幾日美男子,好奇心也就漸漸散去,隻有沐兒星兒兄妹倆,和胖狸花整日往青梧院子鑽,尤其是阿狸,往常入了夜,都是神出鬼沒,也不知他宿在哪家,這幾日卻是天天睡在青梧床邊,聽到燕鳴的房間有動靜,便會瞪大一雙圓眼睛,豎起脖頸上的毛,儼然是幫未婚少女防範登徒子的架勢。
可燕鳴是連青梧給他倒杯水,都會鄭重其事道謝的君子,怎麼可能是登徒子?青梧隻覺得這胖狸花實在是好笑。
歸墟島有一座歸墟山,正處島中央,常年霧氣繚繞,山上靈氣充盈。青梧煉製丹藥的靈草都是從山上采摘而來,她隔幾日就會上山一次。
歸墟山不算高,但草木繁茂,山路陡峭,青梧腿腳不方便,上一次山頗有些費力。這日她在山上遇到一隻凶猛的老鷹,要搶她背簍裡的藥材,害得她躲避時差點摔了一跤,雖然人沒受傷,衣裳卻是刮破了一道大口子。
氣哼哼回到家,推開院門,見燕鳴正在院子裡,觀看沐兒星兒新修煉的法術,畫麵十分的其樂融融,被老鷹欺負的壞心情,頓時就煙消雲散。
見她進來,燕鳴抬頭,一眼就落到她那被劃破的袖子,俊秀的眉頭,微微一蹙,站起來,走到她跟前,一麵將她身上的背簍接下來,一麵柔聲問:“怎麼了?”
青梧笑道:“遇到一隻老鷹,估摸著看我是個凡人好欺負,想搶我采的藥材,害我差點摔了一跤。好在沒事,就袖子劃破了點。”
燕鳴見她確實沒有受傷,便笑道:“那老鷹可真壞。”
青梧聽出他的玩笑之意,不禁噗嗤笑出聲。幾日相處下來,兩人不知不覺已經熟稔許多。
她沒再將那隻欺負人的老鷹放在心上,走到兩個小娃跟前,笑眯眯問:“星兒沐兒,又學到了什麼?”
星兒雙手捧著一朵白色小花,奶聲奶氣道:“阿梧姐姐,你看!”
她鼓著腮幫子發功,那小白花先是慢慢凋謝,複又重新綻放。
“哇哦,星兒真厲害!”雖然也不知道這法術有什麼用,但青梧還是配合得拍拍手,一副驚歎的樣子。
小丫頭喜滋滋笑開,粉團團的臉蛋,比她手中那花朵還燦爛。
沐兒不甘示弱,拿過妹妹手中的那朵小花,本來不過指甲蓋大小的花朵兒,在他手中慢慢變成了巴掌大一朵。
雖然還是看不出來這法術有什麼用,青梧依舊配合地睜大眼睛,發出一個凡人的誇張感歎:“太厲害了。”
沐兒那張天生的嚴肅臉,浮上喜滋滋的得意。
一旁跟上來的燕鳴,低低笑了一聲。青梧聞聲抬頭,對上的便是他那雙帶著淡淡戲謔的黑眸。
他眉頭輕挑,輕笑道:“星兒和沐兒確實好厲害。”
分明有幾分學她剛剛的語氣。天選之子果然自帶撩妹本事,青梧一個感情經曆空白的女孩兒,頓時臉頰一熱,欲蓋彌彰地摸了摸兩個小人兒的腦袋:“我去做飯,你們去把阿狸叫來,說今天有他愛吃的燒雞。”
沐兒立刻拉著妹妹蹦蹦跳跳往院子外跑,星兒邊跟著哥哥跑,還邊脆生生叫道:“去找阿狸哥哥咯,阿梧做的燒雞星兒也愛吃。”
燕鳴看著兩個小孩離去的背影,輕笑著搖搖頭,轉身跟上往屋內走的青梧,目光落在她微微跛著的右腳,心念稍動,隨她進了廚房。
不用青梧吩咐,他已經坐在灶孔前開始生火。
前幾日他頭回做這事兒時,十分生疏,每每嗆得灰頭土臉,惹得熟練工阿狸十分鄙夷。這兩天慢慢熟練,一會兒火就燒起來。
他今日穿得是楚臨的衣裳,一身粗布青衣長袍,兩人身形差異不大,倒也合適,隻是比起他自己那身白衣長衫,少了幾分仙氣兒,多了點樸實無華的地氣。無奈,他實在生了張清雅俊美的臉,怎麼看怎麼像個落難貴公子。
青梧在鍋裡放水時,悄咪咪看了眼正在添柴生火的男人。他的臉比起先前,多了幾分血色,在火焰的映照下,當真是溫潤如玉,昳麗無雙。
其實要說一開始對自己做出的選擇,沒有一點忐忑,那肯定是不可能的。畢竟她救的是這世界的天選之子,若是一不小心救錯了人,那她就是這個世界的罪人,恐怕會遭天打雷劈。
但半個月來的相處,燕鳴待人處事的溫和,以及不經意間表露的仁善之心,讓她最初那點忐忑徹底煙消雲散。
她已經完全篤定,自己的選擇沒有出錯。
而一想到他就是自己這輩子的有緣人,青梧禁不住就耳根有些發紅。她正胡思亂想著,燕鳴忽然抬頭看過來,對上她的眼睛,彎唇一笑,柔聲問:“怎麼了?”
青梧忙不迭搖頭,佯裝專心做飯。
她臉頰嫣紅的清麗麵容,透過輕煙,落入燕鳴的眼中,那雙漆黑的長眸,也便湧上了一層淺淺的溫柔。
他見灶孔的火熊熊燃起,笑了笑,道:“我原先看阿狸生火,以為簡單得很,沒想到這裡麵還有些小訣竅。”
青梧說:“阿狸開了靈智,雖然不會化形,但有靈力。你修為還未恢複,跟我一樣是凡人,自然和他比不得。”
她話音剛落,便聽得兩聲喵喵叫,原來是胖狸花進來了。
阿狸對她剛剛說的話,顯然是不大滿意,豎著尾巴,大搖大擺走到她腳邊蹭了蹭,又在地上打了兩個滾,被她彎身擼了兩把,才站起身,抖抖毛發上的灰,去了灶孔後麵。
從前他在的時候,燒火都是他的活兒,那灶前的小杌子,自然也是他的專屬寶座,現在被個野男人占去,胖狸花很有些不滿地朝燕鳴叫了兩聲。
燕鳴聽不懂,隻笑著伸手摸了把他的頭,卻換來他更凶狠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