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覺得自己好像是在一個溫暖舒適的搖籃中,身體輕輕搖晃著,讓她總也醒不過來,直到耳畔隱約傳來久違的塵世喧囂,她終於悠悠然睜開眼睛。
她黑漆漆的眸子轉了轉,勉強辨認出,自己此時正在一隻烏篷船船艙中。
不遠處有漁歌傳來,再遠處一點的嘈雜聲,似乎是人世間的車水馬龍。沒辦法,她在歸墟將近三年,這些原本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幾乎是讓她有點不敢馬上確定。
她揉了揉額角,掀開蓋在身上的毯子,起身挪到船艙門口,伸手將簾子掀開。溫暖的朝陽頓時照進來,她下意識抬手,捂了捂眼睛。
“醒了?”是燕鳴溫柔如水的聲音。
青梧放下手,看到坐在甲板上的男人,他穿著一身白衣,英俊的側臉,在晨光下,有種近乎於不真實的昳麗。
他身前是一個燃著炭火的紅泥小爐,小爐上煨著一隻小陶壺。而在他身後的船頭,站著一個穿著蓑笠,正在劃船的老艄公。
她也看到了船隻周圍的風景,他們似乎是在一麵碧綠大湖上,不遠處漂著幾隻小船,漁人們正迎著朝陽,撒網打漁。
而當她不經意朝更前方看去,表情不由得一頓。那是一座籠罩在晨霧下的一座城,一座塵世間的城,此時的碼頭邊已經熙熙攘攘,開始了屬於凡夫俗子一天的熱鬨繁忙。
雖然這顯然跟她曾經生活的時代不同,但畢竟是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看到真正的人間,所以還是錯愕地怔愣住。
隻是,這怔愣並沒有持續多久,昏睡前的片段,一股腦兒鑽進了腦子。她睜大眼睛問:“燕鳴大哥,我們現在在哪裡?我哥哥他們呢?我看到……”
後麵的話,她忽然不敢說出口。
她看到了什麼?
看到一群黑衣人登陸歸墟,然後在一陣地動山搖中,那個她生活了快三年的小島,連帶著島上所有的族人,沉入了雲夢澤。
燕鳴拿起一隻陶瓷杯,倒了一杯熱水,伸手遞到她跟前,柔聲道:“你睡了很久,先喝點水,我再慢慢同你說。”
青梧接過水杯,卻沒馬上喝,隻定定望著兩步之遙的男人,嘴唇翕張了片刻,喉嚨像是被人掐住一樣,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眼淚啪嗒一聲滾落下來。
燕鳴來船艙前,半蹲在她跟前,抬起手,輕輕拭了拭她麵頰上的眼淚。他白皙修長的手指是冰涼的,而沾在手指的淚水,確實溫熱的。
他默默地眼前滿臉悲痛的少女,心口又湧上一股陌生的疼痛。
燕鳴冰涼手指的觸碰,讓青梧稍稍冷靜下來,她紅著眼睛看他:“哥哥他們是不是已經出事了?”
燕鳴點頭:“歸墟島沉沒了,那是雲夢澤的無極深淵。”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些穿黑衣的到底是什麼人?”青梧望著他,想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燕鳴道:“朝廷專司修界神鬼之事的玄衣衛。”
青梧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自是不知道什麼是玄衣衛,但也猜到是估計跟曆史上的錦衣衛差不多,隻是在這個修真/世界,管的是修界事。
她問:“可他們為什麼要追殺我們族人?”
那劃船的艄公,在聽到燕鳴說玄衣衛時,已經好奇地豎起耳朵。不過燕鳴顯然並沒什麼顧忌,回道:“因為你哥哥他們是靈鳳族?”
“靈鳳族?”
燕鳴道:“靈鳳族乃妖族,二十多年前,用妖邪之術害死先皇帝,禍亂天下,最終被朝廷率玄門正派鎮壓,但本該被關在掖庭的十幾個靈鳳幼兒,忽然一夜時間消失。這些年朝廷一直在追蹤下落,這回惡龍被殺,島上結界出了問題,朝廷發現了你哥哥他們的蹤跡,派了玄衣衛來緝拿。你哥哥他們不願束手就擒,選擇了沉島。”
青梧搖頭:“哥哥他們怎麼可能是妖族?他們連架都不會打,怎麼會害人?”
燕鳴道:“靈鳳族禍亂天下已經二十多年前的事,我也未曾親眼見過。但你哥哥他們是族中殘留的孩子,一直在歸墟島生活,自然跟從前的靈鳳族不一樣”
青梧忽然想起在進龍洞前,兩個長老說的話,他們說當年靈鳳族全盛時,是連修真界所有名門正派都不放在眼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