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城不比嶽州繁華,但鐘山毓秀,是個修行的好地方。朱雀門弟子眾多,勢力龐大,又因擅經營,是玄門中最財大氣粗的一門,在雁城的地位,相當於一方諸侯。
這麼一個大門派,門主隻得一個獨女,可想而知,想要與那位柳小姐結親的玄門才俊,能將雁城繞一圈還多。
青梧一行人到雁城時,城中街道四處可見修士的身影,客棧酒肆也都被修士們占據,城中做生意的凡人,這幾日因著這樁盛事賺了個盆忙缽滿。
不過在城中遊蕩的其實都是些小門小派或者各路散修,真正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是住在朱雀山莊。因著周巡這個關門弟子的麵子,青梧幾個自然也是直接入住朱雀山莊。
先前在嶽州城,青梧見識了嶽州首富周家的豪奢,這會兒到了朱雀山莊,方才知道什麼叫做富可敵國,整個山莊麵積之大,幾乎與一座小型城郭差不多。
被小弟子帶到下榻的小彆院,都差點走斷了她可憐的雙腿。舟車勞頓了一日,青梧雖然沒出過什麼力,但畢竟她隻是一個凡人,光走這點路都累得夠嗆,吃過午飯就困得不行,趕緊回到房內補眠。
這一覺醒來,便已暮色四合。
她抱著還一臉困倦的阿狸出門,發覺這院子裡安安靜靜,燕鳴和殷璃他們許是被周巡帶著去見人了,隻剩下一個看守的弟子。
那弟子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少年,頗有幾分天真熱情,見她出來,便自告奮勇,說帶她去在附近逛逛。這正中青梧下懷,她把也不知為何自從上了大陸,越來越嗜睡的阿狸放在自己肩頭,好奇地跟著小弟子出了門。
偌大的朱雀山莊現下著實熱鬨,小彆院外的路上,人來人往。無奈青梧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凡人妹子,從這些人穿著打扮上也看不出是哪門哪派,好在帶路的小弟子實在是熱心,見到一撥人過來,就悄悄給她解說。
一路下來,倒叫青梧漲了不少見識。
閒逛了稍許,又見幾個青衣修士,風風火火從兩人身邊路過。其他修士見狀,都紛紛停下來,諂媚一般主動打招呼寒暄。
青梧覺得這些人的打扮,她似乎在哪裡見過。
“這是青龍門的弟子,前麵那位是青龍門掌門二長老的大弟子潘玉,雖然比不得沈指揮使和已故的殷紹,但在玄門年輕一輩裡,也算得上了不起的人物。”
青梧點點頭,倒不是對這位潘姓公子感興趣,而是她想起來自己在哪裡見過青龍門這身裝束。若是沒弄錯,當初與燕鳴一塊落入歸墟島,被她和楚臨埋了的那位公子,就是這身打扮。據她所知,三個多月前的仙魔大戰,青龍門數百弟子戰死,連帶國師長子也以身祭了除魔陣法,落得個灰飛煙。
沒想到,落進歸墟的那位公子,竟也是青龍門弟子。當初她認定燕鳴是天選之子,選擇救了他——事實證明她沒有錯。但在另外那公子下葬前,她專門看了他身上的玉佩,就是為了有朝一日離島,能尋到他的家人,告知他的消息。現在看來是沒這個必要了,畢竟青龍門事關當年靈鳳之亂,她在靈鳳族長大的消息一旦暴露,肯定會惹來麻煩。
這樣想著,青龍門的弟子們已經消失在前方,迎麵又走來幾個身穿緋衣的女子。
這個青梧倒是認識,朱雀門的製服便是紅色,身旁這小弟子身上穿的也是紅衣,隻是顏色雖都是紅色,但地位不同的弟子,服飾的款式和材質又有很大的區彆。
走在前麵的那少女,顯然地位很不一般,一身緋衣乃頂級絲綢製成,薄如蟬翼的裙擺,在風中舞動出流水之姿,衣襟袖口皆繡金線,仿佛有星光在閃動。
待走近時,青梧才發覺,這少女不僅打扮華麗張揚,還生了一張十足明豔的臉,一雙大圓眼睛嵌在一張尖臉上,很是醒目。當然更醒目的是,她手上纏著一條手腕粗的紅斑紋蛇,正昂著三角腦袋朝前方吐著信子。
青梧差點兩眼一黑,她對這玩意兒實在是很有點害怕。她在歸墟島沒怎麼見過蛇,沒想到來到這勞什子的朱雀門,竟然碰到個美人盤蛇,而且很明顯是帶毒的。
小弟子見到來人,趕緊恭恭敬敬行禮:“小姐。”
青梧愣了下,方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就是朱雀門掌門千金柳冰雪。
柳冰雪這樣的身世,注定了她是個傲慢跋扈的主,對這個不知名小弟子,眼皮都沒抬一下,繼續風風火火往前走。隻是越過青梧走了幾步,忽然又覺察什麼似的,停下來回頭道:“你是凡人?”
青梧轉頭,指了指自己:“柳小姐是在問我?”
柳冰雪斜乜著眼睛道:“難不成這裡還有彆的凡人?”
青梧心道這柳千金似乎是不大好相處,客客氣氣回:“沒錯,我是凡人。”
柳冰雪眉頭一皺,露出嫌惡之色,道:“管事的到底怎麼辦事的?什麼阿貓阿狗都放進來?”說罷對那小弟子擺擺手,“趕緊將人送走,咱們朱雀山莊怎麼能有凡人?”
小弟子趕忙作揖道:“小姐,青梧姑娘是周師兄帶來的朋友,讓我好好招待,切不可怠慢。”
“周巡師兄?”
小弟子點頭:“正是。”
柳冰雪這才正眼看向青梧,似是有些不大相信:“你是周師兄帶進來的?”
青梧點頭:“嗯,沒錯。”
柳冰雪上下打量她一番,實在沒看出來有什麼特彆,不過是個有幾分姿色的凡人少女罷了。她挑眉一笑,道:“我師兄這人確實愛結交朋友,但也絕非什麼人都入得了他的眼,想必姑娘雖是凡人,也定然有過人之處,那我就試一試。”
青梧:“……”
當她看到柳千金摸了摸手臂上的紅紋蛇時,就知不妙,趕緊快速往後退。
“小紅,去!”
柳冰雪一聲令下,那紅紋蛇便滋溜躥出來。
小弟子慌忙大叫:“小姐,不要!”卻又不敢上前阻攔。
紅紋蛇在地上飛速蜿蜒爬行,朝嚇得連連後退的青梧追過來。見人這樣狼狽,柳冰雪抱著手臂咯咯直笑。
青梧看著那吐著信子的毒蛇,手忙腳亂拿著竹杖驅趕,但那蛇非但不後退,信子還吐得越發凶,甚至都能聽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聲。片刻後,忽然飛竄起來,朝青梧臉麵襲去。
青梧大叫一聲,為了躲避,隻能狼狽得滾在地上,哪知右腳不甚磕到一塊石頭,頓時傳來一陣錐心的疼痛。
柳冰雪見人這樣,不但不收斂,還笑得越發開心,指揮著毒蛇繼續攻擊。
青梧這一滾,肩膀上睡得呼嚕呼嚕的阿狸,掉在地上,終於醒了過來,看到一條蛇正要攻上青梧,一雙惺忪的圓眼睛頓時變成豎瞳,嗷嗚一聲,圓滾滾的小身子,從地上蹦起來,一口咬住毒蛇的脖頸。
那蛇吃痛,揚起尾巴狂甩,阿狸被尾巴摔中,也不鬆口,一貓一蛇在地上滾成一團。
柳冰雪大驚失色,手中多出一道長鞭,朝阿狸抽去,喝道:“鬆開!”
阿狸被那鞭子一抽,身上的毛掉了幾撮,露出一塊血淋淋的皮肉,然而還是牢牢咬著毒蛇不鬆口。
柳冰雪氣得又是一鞭子甩過來。
青梧見狀,趕緊用竹杖一擋,道:“阿狸,鬆口。”她也怕阿狸中毒。
阿狸終於鬆了口,還狠狠吐出一口血。隻是那蛇到底是被他咬斷了氣。
青梧怕柳冰雪再次傷害他,眼明手快將小胖團子抱起,護在臂彎中。
“小紅!”柳冰雪看著地上脖子被咬斷的蛇,悲憤大叫一聲,再抬頭時,一雙圓眼睛瞪大如銅鑼,眸光中迸發出的憤怒,仿佛恨不得一口將青梧和殺蛇凶手胖狸花吞掉。
遇到個這麼囂張跋扈的主,還好巧不巧自己的寵物咬死了對方的寵物,青梧簡直頭大如鬥,逃是沒法逃的,畢竟這是人家的地盤,隻能梗著脖子道:“柳小姐,是你放蛇先傷人,我的阿狸為了保護我才咬死你的小紅。”
“我要殺了你們!”柳冰雪哪是會講道理的人,她氣得目眥欲裂,揚起手中裹上一層光芒的長鞭就要抽過來。
強大的靈力鋪天蓋地壓下,青梧正要硬著頭皮舉起竹杖抵擋,柳冰雪的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周大人!”青梧見到來人麵上一喜,又看到麵色沉沉的燕鳴,趕緊跑到他身旁躲起來。
“師兄!”柳冰雪憤憤道,“她放貓咬死了我的小紅。”
青梧忙道:“周大人,阿狸是為了保護我。”
周巡板著臉道:“冰雪,阿梧姑娘是什麼樣的人我了解,肯定是你先放蛇咬人家。不是師兄說你,你這脾氣該收斂一點了,師父費儘心思為你挑選夫婿舉辦這比武招親,若是叫人知道你這麼蠻橫,還有幾個才俊敢上門?”
柳冰雪再如何囂張跋扈,在自己親爹這關門弟子麵前,還是不敢造次的。她憤憤地撇撇嘴,道:“誰不知道這些人都是衝著朱雀門來的,我偏要蠻橫無理,讓那些孬貨知難而退。”
周巡鬆開她的手,搖搖頭道:“你要如何我管不了,但我帶來的朋友,你得客氣點。”
柳冰雪撇撇嘴,斜乜了眼躲在人旁邊的青梧,哼一聲,道:“你結交朋友何時這麼不挑了?竟然連凡人都帶來山莊。”
周巡道:“青梧姑娘是燕鳴公子的朋友,燕鳴公子修為高深,在嶽州幫過我大忙,你不得對他們無禮。”
柳冰雪嗤一聲,目光這才落在燕鳴臉上,那雙黑白分明的大圓眼睛,頓時怔了一怔。
燕鳴溫文爾雅地對人行了個拱手禮,道:“見過柳小姐。”
柳冰雪回神,收斂了剛剛的跋扈,露出一點小女兒的嬌羞,笑盈盈問:“不知燕公子師從何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