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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發話,青梧也沒什麼意見。想著今天算是個大日子,隻怕以後會寫在這個世界的曆史中,便跟花容月一合計,乾脆在香滿樓辦了場流水席,宴請蜀城各衙門,讓丁山這個信任鎮守使好好露個麵,樹立威信。
為此,丁山專門換了身新衣裳,一個樵夫搖身一變,成了一方鎮守使,還頗有幾分威風凜凜。他進入角色很是迅速,張羅起來完全不在話下。
雖說香滿樓日日都熱鬨,但這樣沸反盈天,讓人猿小二們忙得腳不沾地還是頭一回。
阿善到底是個小孩子,被這陣仗弄得有點膽怯,拉著明月躲進了房內。直到青梧領著戚文修幾人來到後院,小家夥才小心翼翼走出來。
戚文修瞧見他,眉頭一挑,走上前笑眯眯道:“阿梧,這就是你兒子?”
青梧在他身後回道:“嗯,他叫阿善。阿善,這是太子殿下。”
不等她吩咐,阿善已經舉起雙手,畢恭畢敬行了個大禮,道:“阿善見過太子殿下。”
戚文修朗聲笑開,道:“免禮免禮,沒想到一轉眼,阿梧的孩子都已經這麼大,而且還這麼懂事。”
這時,丁山從外邊端著酒杯進來,見到這場景,先是朝阿善瞧了瞧,又看向戚文修,咦了一聲,笑嗬嗬道:“老板娘,我覺得阿善和太子殿下長得還挺像的。”
他話一出口,便意識到不合時宜,打著哈哈道:“我出去招待客人。”一溜煙跑了。
戚文修歪頭打量著玉雪可愛的阿善,嘖了一聲,笑說:“丁鎮守使這麼一說,我還真覺得阿善同我有幾分相似。”說著,蹲下來,將自己的臉湊到小家夥旁邊,笑眯眯道,“阿梧,你看是不是?”
青梧看了看,不得不承認,分開不覺得,但一大一小兩張臉湊在一起,自己兒子確實和戚文修有幾分相像。
她忽然就想起燕鳴那張臉,當初不也是覺得和戚文修有幾分相似麼?所以阿善像戚文修,其實像的還是燕鳴。
她訕訕點頭:“是有點。”
戚文修站起來,伸手摸了摸阿善的腦袋頂:“看來我和阿善還是挺有緣的。”
因為模樣生得漂亮可愛,阿善的腦袋經常引來大人們光顧,但他這孩子早慧,性格還頗有些一絲不苟,熟悉的人摸他也就算了,換上不熟悉的人,就不大願意了。雖然麵上沒什麼表現,但在戚文修的手收回後,他立刻一臉嚴肅地挪到了一旁,緊緊靠在燕鳴身旁,還自顧地抓住他的大手。
阿善到底是不喜歡這人來人往的喧嘩,小聲道:“戚叔叔,我們去房間讀書如何?”
燕鳴點點頭,又對青梧道:“青梧姑娘,你們忙著,我帶阿善回房。”
“那就麻煩你了。”剛剛阿善不自覺的小動作,青梧都看在眼中,不由得感歎自己兒子真正投緣的人,大概隻有這位戚公子,短短兩天,已經讓他建立了這麼大的安全感,也不知是什麼原因。
燕鳴牽著阿善回了他的房間,窗子闔上,房門一關,外麵的嘈雜便被隔了個七八分。
“戚叔叔,我不喜歡那個太子殿下。”阿善爬上他的腿,小聲道。
燕鳴輕笑了笑道:“為何?”
阿善鼓著嘴巴道:“當今天下修士為尊凡人為卑,皆因皇室野心,他和他爹都不是好人。”
燕鳴不料這麼的孩子能說出如此言論,愣了下,柔聲問:“這些阿善都是聽誰說的?”
阿善道:“蜀城的老百姓都是這樣說,連酒樓的人猿小二都知道。”
燕鳴幽幽歎了口氣,點頭道:“阿善還太小,世間又太複雜,善與惡沒那麼簡單,等你長大了就慢慢知道了。”
阿善道:“但阿善覺得戚叔叔就是好人。”
燕鳴輕笑問:“那萬一我是壞人呢?”
“你才不是……”小家夥頓了頓,在他耳邊小聲說,“而且我知道我爹就是壞人,雖然我娘沒告訴我,但我聽人猿小二們悄悄說過,我爹是魔尊,殺了好多人,幸好他已經死了。”
燕鳴輕笑道:“不管你爹是不是壞人,但戚叔叔相信他都是愛阿善的。”
阿善撅起小嘴巴道:“我才不要一個壞人爹喜歡。”說著抿抿唇,細弱蚊吟嘟噥,“要是戚叔叔是我爹就好了。”
燕鳴微微一怔,笑說:“我確實是很喜歡阿善。”
小家夥麵頰竟然浮現一絲羞赧的紅暈,欲蓋彌彰般拿起書卷,道:“戚叔叔,你教我讀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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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滿樓這場流水筵到二更天才結束,戚文修喝了個爛醉如泥,自然是走不了,被青梧讓人猿小二安排住進了客房。
青梧也累得夠嗆,準備回房休息前,不忘摸進阿善的房內,看看小家夥睡得好不好。
床上的小人兒已經睡得香甜,被子蓋得整整齊齊,一張小臉在睡夢中比白日多了幾分稚氣和童真。
隻有這個時候,才像一個真正的五歲孩童。
她其實並沒什麼當媽的自覺,好在這個小孩從來沒讓自己操心過,有時候她甚至想,若是阿善能頑皮點,會不會讓她更像一個母親。這或許就是老天爺對她仁慈,在她做錯事後,卻給她一個懂事的孩子。
她默默凝視了會兒小孩的睡顏,正要悄無聲息出門,卻覺察院子裡好像有人影閃了出去。這屋子裡如今除了猿人們,就隻有燕鳴和戚文修一行。
她眉頭輕蹙,悄悄從後窗輕躍而出,跳上屋頂,隱沒在夜色中。
她先是看到握著劍不緊不慢走在街道中央的燕鳴,然後又覺察在他身後不遠,跟著兩道身影。這兩道身影是用了隱身法術,尋常人看不見,但瞞不過她的眼睛,若是沒認錯的話,應該是戚文修身邊的侍衛。
青梧心生疑惑,燕鳴看樣子是晚上出來閒逛,但戚文修的人跟著他作何?
她想了想,決定先不遠不近的跟著。
這時的街道上幾乎已經沒什麼人,隻有幾個醉漢,幾個沒賣完貨的小販。她不知道燕鳴這時候出來是作何,不過看起來像是隻是隨便走走。
走到一個賣烤紅薯的老大爺跟前,他拿出幾個銅錢,將剩下的紅薯全部買下,那老大爺遇到一個大主顧,笑嗬嗬用芭蕉葉給他包裹起來,又用棕繩穿著拎在手中。然後喜笑顏開推著小車離開回家去,甚至還在夜色裡哼起了蜀中小調。
而燕鳴則繼續往前走。
青梧怔怔地看著這一幕,隻覺得好熟悉。
那年在嶽州,燕鳴晚上獨自出門,也曾買完人家剩下的烤紅薯。隻不過當初她以為他隻是去買東西,不想可能是偷偷去做壞事。
而眼前的這位戚公子呢?
有過燕鳴的欺騙在前,其實她現在看誰都會帶一點懷疑的眼光,雖然覺得這位戚公子大概率是個真正的俠士,但誰也不能保證是不是也是披著羊皮的惡狼。
她繼續在瓦背上默默跟著。
快到這條大街的儘頭時,她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真是前幾日店裡那位盲眼白胡子老翁。
當時她讓花容月派人跟著,後來發現這人其實是個算命先生,來蜀城已經有一段時日,每天都在街頭一角擺攤算命,沒看出來什麼特彆。
算命先生能窺得一點天機,不是什麼稀奇事,青梧也就沒再放在心上。
如今時值春夏交彙之際,夜晚還有幾絲涼意,這個時候,分明不會再有人光顧,但這老翁仍舊支著小攤,身姿筆直地坐在夜色下,仿佛有沒有人都沒關係。
這時,燕鳴不緊不慢走在他麵前停下。
還未開口,老翁已經先發話:“公子想算什麼?”
燕鳴輕笑了笑,掏出一錠銀子放在他台麵上,道:“我想請先生算一卦,我要找的人是否還活著?”
老翁將銀子收好,拿起卦筒搖晃了片刻,一根卦簽從筒中落在台麵,他一隻手拿簽,一隻手自上而下慢慢撫摸。半晌後,才幽幽開口:“這卦是中上簽,公子要找的人是尚在人世,隻是此行凶險。不過公子不用擔心,吉人自有天相,公子會有貴人相助。”
燕鳴雙手抬起,朝他認認真真行了個禮:“多謝先生指點。”
老翁長歎一聲,道:“前方道路阻且長,公子保重。”
燕鳴看著老翁收攤離開消失在夜色,才慢慢轉身往回走。
然而走了幾步,路中便出現兩道身影擋在他麵前,原本該爛醉如泥的戚文修,從兩人身後走上前,笑眯眯道:“戚公子好雅興,這麼晚了還出來閒逛?”
燕鳴淡聲說:“殿下不也一樣麼?”
戚文修道:“我喝了太多酒,出來吹風醒醒酒。”
燕鳴笑說:“殿下慢慢醒,在下就不打擾了。”
戚文修道:“你看,今晚月色真不錯,既然已經出來,何不一起走走。”
燕鳴輕笑了笑:“在下一介草名,怎好和殿下同行?”
戚文修:“戚公子是我皇叔弟子,我叫一聲師兄也不為過,一起走走何來不妥?”
燕鳴隻是雲淡風輕笑了笑。
戚文修也笑,隻是忽然退後一步,他身後兩個侍衛則驀地向前朝燕鳴出手。
房頂上的青梧心下一驚,這太子怎麼一言不合就動手?
隻見燕鳴舉起纏裹布條的玄鐵劍,輕輕一擋,在用靈力震退兩人時,自己也朝後退了一步:“殿下這是作何?”,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