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不開(1 / 2)

七月流火, 頤德避暑山莊比其他地方都能更早地感覺到暑熱消退。

寧安在山莊的日子過得舒服閒適,都說由奢入儉難、由儉入奢易, 她最難的事情都經曆過了, 如今過回公主的生活, 也十分安逸。

沈珺悅經常去陪伴她, 今天忽然聽她問起太後, 沈珺悅才驚覺,寧安下山來以後,好似沒聽成徽帝提過讓他們姑嫂相見。

想必兩人關係也不會太好,麵對寧安的詢問,沈珺悅斟酌著回道:“太後,前段時間身子不太好, 最近聽說已大安了。”

寧安顰眉道:“又病了?她那病歪歪的身子怎麼總也養不好。”

這話沈珺悅卻不好接,尷尬地笑了笑:“其實,臣妾也未得見太後, 所以......”又轉移話頭道:“夏日馬上就要過去了, 最近已有絲絲涼意,尤其早晚時辰,公主記得多加衣衫,可彆著涼了。”

寧安也隻是一時口快, 並非有意問她, 看沈珺悅窘迫的樣子也不為難她了,便順勢轉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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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沈珺悅便想起來問成徽帝:“公主下山多時,皇上難道沒有對太後娘娘提起過嗎?”

盛臨煊聞言無奈道:“母後性子軟弱, 姑母又是心直口快之人,父皇在時便有意無意地隔開她們,避免她們姑嫂相處。況且母後她,有些怕姑母。”

這真是......沈珺悅雖一直耳聞太後是個柔弱的,但也沒想到能“柔弱”成這樣,連皇帝兒子都直言她的軟弱。聽他的話音,不讓太後與寧安大長公主相見,其實還是為了維護太後的臉麵。

她一個妃嬪議論這些總歸有些不妥,沈珺悅便就笑笑地揭過這一茬,轉而問起了回宮事宜:“天氣也轉涼了,是不是,快要回京了?”

“是啊,月底便要啟程,”盛臨煊想著回宮之後的一應事宜,沉吟著道:“八月十五中秋宮宴,得在宮中舉行。”

宮宴?沈珺悅拿眼睛瞧他:“中秋啊~上回皇上還說過京城八月十五的燈會如何繁華絢麗......”

聽著她話音不對,盛臨煊輕輕地敲一敲她的額頭:“想什麼呢?”

沈珺悅努努嘴鼓起兩腮,小聲嘀咕道:“想了也沒用,臣妾什麼都不敢想。”

盛臨煊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見她口不對心,便不由輕笑道:“既然悅兒不想,朕原先的安排也便算了罷。”

她立時便急了,挨過來期期艾艾地。

盛臨煊正在桌案後寫字,沈珺悅無從下手,眼珠子轉了轉,又繞到桌案前,軟軟地朝他賣乖道:“臣妾給皇上磨墨。”

果然一手挽袖,一手拈起墨條,有模有樣地磨起來。

“你啊~”盛臨煊笑了,明知道這是她的小伎倆,卻還是吃她這一套,提筆隔空點了點她,“朕應了你的,便不會食言。八月十五京城的花燈,悅兒必能看得著。”

沈珺悅心花怒放,臉上也笑得花兒一般燦爛,甜甜道:“皇上最好了~”

“哦?”盛臨煊唇邊噙著一抹壞笑:“這就最好了?”

沈珺悅卻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反而感慨起來:“臣妾幼時也未怎麼出過家門,自進了宮更是......”

頓了頓,看了他一眼,又笑起來,“這回若不是隨了皇上來避暑山莊,臣妾還不知道外麵的世情呢~”

她飽含歡喜與滿足的一句話,卻說得盛臨煊為她心疼起來。

原本調笑的心思沒了,他擱下筆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捉住她的手腕取下她指尖墨條,大掌將她雙手握住,看著她的眼睛認真道:“往後,大盛的秀麗江山,朕帶悅兒一一去觀賞;各地的風俗民情,朕也帶悅兒一一去探訪。”

他的烏瞳比深沉靜謐的黑夜更深邃,目光蘊著專注而堅定的力量,這樣看著她,似乎什麼都能為她做到。

沈珺悅粲然而笑,漫天的星光似乎都落入了眼眸中,寧靜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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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八,回宮的一應事宜已準備就緒,再有兩日,鑾駕便要起行回京。

盛臨煊與沈珺悅說服寧安大長公主與他們一同回京,寧安也半推半就地應了下來。

既打算回京,於情於理,寧安便都得去見一見周太後了。

在此之前,盛臨煊親自去長秋館先給太後打了招呼,太後聞言很是驚訝:“寧安要回京?!”

盛臨煊和煦道:“是,姑母當年也未曾皈依,如今倒也便宜,兒臣已說服姑母,此次便與我們一同回去。”

太後有些發怔,麵上也並無喜色,春嬤嬤在她身後忙笑道:“公主能回京,這是大好事啊!”手在後麵隱蔽地碰了碰太後的肩背。

接收到春嬤嬤的提醒,又對上兒子的視線,太後便也強笑道:“哦,這樣,是、是好事。”

“姑母明日會來與母後相見,”盛臨煊頓了頓,又溫言道:“兒臣知母後與姑母往年或有些誤會,但也這麼些年過去了,姑母的性子比當年也收斂許多,便是她又說了什麼,母後憐她清苦多年,多包涵些,也不必往心裡去。”

寧安視孝善皇後如母,對周映婉這個繼後本就沒好感,加之周映婉性子柔弱立不起來,一應榮寵全賴先帝,寧安便更橫眉豎眼地看不慣。

隻她愛恨分明,不耐煩周映婉,卻喜歡盛臨煊這個機靈的小侄兒。

寧安年輕時脾氣衝說話直,經常拿話刺周映婉,偏周映婉心思簡單,常常過後才反應過來,氣苦也在人後,久而久之,見了寧安便如老鼠見了貓,怕得很。

這些盛臨煊都知道,父皇當年便調解不了的姑嫂矛盾,他如今也沒什麼好法子,隻好寬慰親娘道:“便當是為了兒臣吧,姑母這些年實在不容易,母後向來心慈,且讓著她一二。”

兒子都擺出懇求的樣子了,周太後再不樂意也隻能擠出笑來:“你這是說得什麼話,哀家又說什麼了,寧安願意回京,便你父皇知道,也能安心了。”

如此這般,到了第二日,周太後與寧安姑嫂倆便客客氣氣地見了一麵。

盛臨煊已經是帝王了,周皇後也成了周太後,寧安沒有哪一刻如此清醒過,舊日換新天,她也不再是仗著皇帝哥哥再如何胡作非為也沒人敢多說一句的長公主了。

皇帝侄兒敬她,她也該懂得些情理,不叫他難做才是。因此與周太後的這次會麵,她心平氣和地寒暄了幾句,走了個過場。

倒是周太後心下惴惴,總防備著她又說出什麼來。會麵結束送走了人以後還悄悄問春嬤嬤,“寧安是不是又說了什麼我沒聽出來的話兒?”

惹得春嬤嬤好笑:“沒有,公主是與當年大不同了,娘娘就安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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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這個事兒,盛臨煊又與沈珺悅說起徐義杉隨駕回京之事。

想到寧安的倔強性子,沈珺悅踟躕道:“此事,暫不好告訴大長公主吧?要是公主因此又改了回京的心意就不美了。”

盛臨煊讚許地看了她一眼,應道:“是,朕也不打算告知姑母,機會已給了徐統領,他與姑母能否在回京途中‘重逢’,後麵的事情,朕便管不著了。”

七月廿九,照例儀鑾衛與青龍禁軍先行,這一日,盛臨煊將天慧帶到沈珺悅麵前,指著她對沈珺悅道:“回宮後你便有四個大宮女的缺了,她頂上一個。”

迎著沈珺悅疑惑的目光,他摸摸她頭道:“回宮後朕不能時時在你身邊,怕有顧不上的時候,有她在你身邊,朕也放心些。”

沈珺悅的眼神便亮了亮。

待盛臨煊走後,沈珺悅問了天慧幾句話,觀她態度恭敬,談吐得體,又聽聞她會些拳腳功夫,便覺得有她也很好。

一旁伺候的染紫則心下一動。她想了半日,好幾個理由在舌尖上打轉,瞅著空子差點就說了,然而最後卻還是選擇據實相告。

沈珺悅聽染紫說完自己的身世,沉吟了半晌,也推心置腹地告訴她:“若進了宮,日子便不比你在避暑山莊自在,且在宮中,便是我,也不能保證一定護你周全,日後如何,現在更談不上,如此,你可仍要隨我進宮?”

染紫朝她磕了個頭:“這些奴婢早已想過,奴婢不怕。”

想想她也是可憐,沈珺悅扶起她,歎了口氣:“希望你永遠沒有後悔的一日罷。”

這便是應了,染紫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眼中噙淚,又對沈珺悅行了個大禮,口中哽咽道:“貴人的大恩,奴婢無以為報,以後定好好當差,一心一意伺候好您。”

沈珺悅無奈道:“若要報我,便改了這動不動就又跪又拜的禮節罷。”

染紫抬頭,破涕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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