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臨煊臉上表情沉澱下來, 立刻收起了輕視之心, 沉聲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李榮在一旁也未曾料到染紫再三求見成徽帝要說的是這種事, 頓時瞪大了眼睛看她。
染紫不敢抬頭, 一直保持跪伏的姿勢,悶聲道:“奴婢知道,但是此事事關皇貴妃娘娘安危,奴婢不敢不報......”
“抬起頭來, ”盛臨煊看著下方極力保持鎮定的宮女,見她在自己目光打量下雖然忐忑但也不至慌亂的表現, 摩挲著大拇指的玉扳指,道:“說吧, 何為有人要害皇貴妃?”
染紫頓了頓,目光平視前方,邊回想邊道:“昨日在圍場, 有人撞了奴婢一下, 趁亂時將一個銀鎖跟一張紙條塞給了奴婢。”
“銀鎖與紙條?”盛臨煊坐直了身子問她:“紙條寫什麼了, 東西可都帶來了?”
“在的,奴婢一直隨身攜帶。”
染紫忙從袖袋中掏出用帕子包裹住的東西, 交給李榮。李榮接過,打開那帕子,看著東西無異,才轉呈給成徽帝。
盛臨煊展開那紙條,上麵寫著:酉時末行宮北院見。
他眉峰一動,放下紙條, 又拿起那銀鎖反複觀察,見它也隻是個做工普通的銀製鎖頭,並無奇特之處,便問道:“這銀鎖,又是何道理?”
染紫咽了咽口水,眼中透出悲涼,聲音壓抑:“是奴婢家中侄兒滿月時,奴婢親手給孩子戴上的......”
盛臨煊目光一凝,瞬間想到了什麼,“說吧,昨夜酉時末,你可去了行宮北院,見了什麼人,後麵又發生了何事,都一並說了罷。”
染紫又磕了個頭,“因那紙條寫著酉時末,那時正是晚宴時間,故而昨晚奴婢便尋了借口沒有隨侍皇貴妃,待到時間差不多時,便去了北院。”
她抿抿唇,繼續道:“奴婢去到後,又等了片刻,才出來了一個戴麵具作太監打扮的宮人。那人直接對奴婢道,奴婢的家人都在他主子的手上,如果奴婢不想家裡人有事,便要乖乖聽他們的話......”
盛臨煊聲音冰冷:“他們要借你的手對皇貴妃做什麼?”
染紫忍著心酸,又摸出一個小小的精致的胭脂盒子,舉過頭頂回道:“那人說知道奴婢擅於妝扮,然後便拿出這盒胭脂,說讓奴婢想辦法每日都將這個給皇貴妃用。”
盛臨煊一個眼神,李榮就馬上過去接了那胭脂盒子呈給他。盛臨煊拿到手,隻覺這東西與他平日在沈珺悅梳妝台上偶然所見的胭脂也並無不同。
他打開蓋子,裡麵便是水紅色的胭脂膏體,湊近了嗅聞,也是淡淡的鮮花味道,光這樣,根本看不出什麼來。
但他知道,能讓那人費那麼大的功夫將東西送到沈珺悅身邊人手上的,絕對不可能是什麼尋常物件。他闔上蓋子,將胭脂盒子放到一邊,問染紫道:“除了這個,那人可還吩咐了你什麼事?”
“沒有了,”染紫搖搖頭,想了想又道:“那人似乎十分熟悉奴婢或咱們宸福宮中事務,確實皇貴妃娘娘的妝發素來由奴婢經手的多,可是外人應當不知道才是。”
像這種事情,有心人稍微打聽便能知道了,倒構不成什麼線索。要說宸福宮中有內鬼......自出了華容道事件後,整個宸福宮早已被盛臨煊上上下下清查過,乃至於後來分配的宮女太監每個人背後有沒有其他人,也都儘在掌握。
盛臨煊一手擱在桌上,食指與中指輕叩桌麵,沉吟了片刻才道:“你當時與那人如何說的?一一道來。”
染紫眼眶漸漸蓄了淚,回道:“對方以家人相挾,奴婢當時不得不暫且應下,那人又落了幾句威脅的話,囑咐奴婢不得將此事泄露,否則不止奴婢家人死無全屍,奴婢自己也必定不得善終。”
“哼!”聽到這裡,便是盛臨煊也忍不住氣怒道:“此人在朕眼皮子底下便敢如此狂妄,大放厥詞,實在可惡!”
染紫悄悄拭去眼角的淚水,繼續道:“奴婢起初還想與他抗辯,隻是那人十分狠辣,奴婢不過質疑兩句,他便說奴婢無需知道,隻說那個銀鎖便是憑證,若奴婢不信的話,可以將我娘的遺物與侄兒的一根手指一起送來......”
想到當初隻見過一麵的繈褓中的小侄兒,染紫便是心中對兄嫂有多少不滿,可對那無知無覺的小小嬰兒,也實在狠不下心完全割舍。
可是純皇貴妃娘娘對她而言猶如觀音菩薩,將她從絕望黑暗中解救出來,她又怎麼能恩將仇報,真的聽從那人的話去害她呢?!
盛臨煊目光中帶著審視,盯著她問道:“既如此,你便不怕那人真的對你家人作出什麼事來?”
染紫咬牙道:“奴婢怕!可是,皇貴妃娘娘對奴婢有大恩,如果奴婢真的為了家人去害娘娘,奴婢、奴婢實在枉生為人,也實在做不出來這樣狼心狗肺之事!且奴婢相信,皇上一定也不會放過傷害娘娘之人!”
一夜未眠,染紫最終選擇了到成徽帝麵前來坦白這件事。畢竟她一個小小宮女實在無能為力,而她憑借直覺認為,這件事與其告訴自家主子,還不如直接求到成徽帝麵前來,也許根本不用煩擾到皇貴妃,寵愛主子的皇上就能夠解決了。
對染紫所說,盛臨煊已經信了七、八分,心想這便是因悅兒的仁善,才換來底下人的忠心了,他倒也頗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