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山林現在又陷入了一片白色的霧氣,最後的鳥叫聲也消失了,除了血新郎在黑暗裡窺伺,似乎還多了點其他的東西。
孩童般嘻嘻哈哈的聲音傳入耳中,似乎有很輕柔的東西在他旁邊閃過,勾了勾他的手指。
“彆怕。”河神說,“是幾個很乖巧的孩子。”
他口中的“孩子”悄悄卷上了薑楚之間,帶著一點怯生生的試探。
但是顯然不是一個人的手。薑楚感受了一下,是紙的觸感。
它們圍繞在薑楚身邊,不停重複著“喜歡”兩個字。
“它們會帶你去找你要的東西。”河神輕笑道,“你記得回來找我就行。”
說完這句話他就放開了薑楚,薑楚睜開眼睛,果然隻能看見一片迷霧。
原本他還以為需要費一點功夫才能把他騙走,就怕自己被拖進去拜堂,沒想到居然這麼輕鬆就放開了他。
旁邊的東西碰了碰他的手指,一點點卷起來。
他的旁邊站著五六個紙人,眼睛是用墨水點上的兩個圓,沒有畫鼻子,嘴唇用鮮紅的朱砂塗抹出一個向上翹的笑,兩頰上還有兩塊大紅色。
雖然長相詭異,但至少聲音像人。
五六個紙人團團圍住,五六張模樣各異但同樣詭異的紙糊臉看著薑楚,看的他隻想幫它們把頭擰過去。
“喜歡……喜歡……”
它們卷著他向一個地方走,周圍都是迷霧,雖然也能憑借樹木看清楚路,但是要下山就很難了。
薑楚有心逗他們:“你們喜歡誰?”
紙人笑嘻嘻道:“喜歡……你……”
薑楚:“為什麼?”
紙人忍不住讓腦袋轉了個圈:“因為……河神……喜歡你……”
薑楚重複道:“對,我是問,他為什麼喜歡我?”
紙人漆黑的墨水眼睛裡露出困惑:“不知道……”
好像、生來就喜歡。
薑楚什麼也沒有問出來,暫時把支線這件事放在了腦後。
等他們停下來的時候,薑楚發現麵前的土裡插著一把鈍劍。
他走過去撿起來,用手抹去上麵的泥土,的確就是自己那把。那天晚上他用劍刺了血新郎的手,然後就把劍留在了外麵,後來連鬼帶劍一起不見了。
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裡。
薑楚對紙人露出了笑:“謝謝你們。”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現在讓他上哪去找檀香?
這整件事就是一個圈,一環套一環。他通過故事支線進入了過去,把突然出現在自己臉上的木雕麵具送給了易小梅,之後易小梅死了也帶著麵具,一直到今天,他再次出現在這個遊戲裡。
他在過去砸神像的凶殘行為被記錄下來,直到他進入遊戲的第二天,無意中進入河神廟,被影子重現了一次,他又被同一個人救了。
現在隻差最後一點把整個環補上,那就是他要知道,突然出現在他臉上的木雕麵具怎麼來的。
還有河神身上的檀香,顯然和自己有關。
差不多把這一切解決完,這個遊戲就順利通關了。
薑楚在思考的時候,不知不覺走出了河神廟的範圍。
紙人在他身後嘰嘰的叫,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後,還是紛紛爬了出來,跟上薑楚的腳步。
“是我的……”它們學著河神說的話,紅豔豔的嘴唇仿佛剛吃過人。
誰都搶不走。
“我的……”
另一個聲音突兀響起,口裡似乎用力咀嚼帶血的骨頭。
鮮紅的身影出現在山林裡,用眼睛尋找著熟悉的人。
他就像一個小孩,無意中看見了一個漂亮的玩具,然而他甚至沒來得及碰一碰,玩具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任憑小孩怎麼哭,玩具都回不來。
在他被荊棘紮破手指,犯下許多錯誤,成為一個劣跡斑斑的壞孩子之後,那個漂亮的玩具又突然出現在他麵前。
可惜他的手指已經被紮破了,流滿了鮮血,他不配觸碰乾淨的玩具。
有什麼東西滴滴答答從麵具裡流了下來。
嗚咽的聲音響起,“我隻是……”
隻是不甘心而已。
憑什麼彆人有的他就不能有?
一個人撞入他的懷裡,不同於他的冰冷,那個人的身體是溫暖的,和河底的屍體不一樣。
他踉蹌著倒在了地上,因為劇烈的疼痛他哭的越發厲害。
村民們看見那孩子的時候,隻記得他臉上帶著令人厭惡恐懼的笑臉,不記得他也會有喜怒哀樂。所以在他死了以後,他出現最多的情緒反而是哭泣。
似乎哭的越多,就能忘記自己臉上怪異的笑。
薑楚有了武器之後人都飄了,選擇了最快的一種方法,那就是直接A上去。
劍給了我偷塔的勇氣。
所以現在他現在居高臨下的看著血新郎,手裡的劍鑽入對方的肩胛骨。
雖然很同情易小梅,不過這個故事裡沒有人是無辜的,他也一樣。難道那些什麼都不懂的孩子,還有被嫁給他的女孩子都該死?
當然,因為這是個遊戲,薑楚動手的理由很大一部分是通關。
血新郎看著自己肩膀上的劍,哭得更慘了:“我就……知道……”
就知道你要乾掉我!
不過薑楚還是故意把劍偏離了他的心臟,疼痛給他造成了自己要死了的錯覺。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薑楚問。
“有。”血新郎嗚嗚的哭著,“我好後悔……”
“……沒有娶你。”
薑楚覺得自己就不該多問這一句,反正一看這玩意兒就沒救了。
“我不會嫁給你。”他冷漠道,“你隻是想要個特彆的玩具而已,懂嗎?”
血新郎突然停止了哭鬨,麵具上黑洞洞的眼睛看著他。
也許是肩上的傷消耗了他的精力,他現在顯得非常疲憊且安靜。
薑楚嘗試摘下他麵具的同時,他恢複了短暫的清明。
“怎麼摘不下來……”他喃喃自語,“一個木頭麵具,居然還有隨機吸附功能?”
血新郎動了動,緩慢抬起了自己的另一隻手,按在自己的麵具上。
麵具摘下來扔在薑楚腳邊,他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臉。
薑楚愣了愣。
“我隻是想還給你……”
他聲音悶悶的,還有些委屈。
他鬆開遮住臉的手,露出一張永恒不變的笑臉。
“我隻是……”
這是他收到的第一個禮物,現在想還給他。
“你離開的太快了……”他悶悶道,“你都沒來得及教我怎麼反抗。”
還有,他無比後悔那次伸手的猶豫。
他從地上爬起來,看都沒看地上那個麵具一樣。
“要天亮了。”他喃喃道,“再見。”
他還要回到水底,他不能活在有光的地方。
薑楚撿起地上的麵具,突然聽見耳邊劍落地的聲音,轉頭看去,自己那把鈍劍平躺在地上,灑了一地的血。
“易小梅。”他對著血新郎的背影說,“我還要和你道歉。”
也不知道血新郎有沒有聽見,隻能看見他一邊踉蹌一邊走。
他繼續道:“其實你一點都不醜,你傻笑的時候還挺好看的。”
就是偽裝在他身邊的時候,作為許陽的傻笑。
“我知道你不想殺我,所以才沒有對我和陸凝下手。”他繼續道,“不過我希望你相信,這個世界對你從來沒有抱有殺意,我們的唯一任務是超度你,不是殺你。”
嗚嗚的哭聲從山腳下傳來,看上去又失去了神誌。
誰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
薑楚鬆了口氣,拿著麵具往回走。
還差最後一步。
他把麵具拿到手裡的時候,才在係統的提醒下知道,這是由檀香木製作的。
在走進河神廟的時候,他隨手打開了一個香爐,把麵具扔了進去。
雖然有點奇怪為什麼這裡還有燃燒的香爐,不過不合理的情況太多,他也麻木了。
在同一時刻,易小梅站在晨曦下,身體變成了透明的金色。
他臉上的笑消失了,眼淚像不要錢一樣流出來,似乎把這輩子的委屈都發泄出來。
最後他的身體消失在了陽光裡,變成了一道風。
這道風吹過了所有街道,房間裡躲藏的人走慢慢走了出來,茫然的看著天空,看著自己青白色的手變得透明。
片刻後,他們同樣淚流滿麵。
他們顫抖的跪下來,對著大河所在的地方不斷磕頭,悔恨交加。
瘦猴子靠在破破爛爛的花轎邊,吧嗒吧嗒抽煙,一反手就抓住了一個小孩。
“你們又來偷糖。”他假裝生氣道。
幾個小女孩眼巴巴地看著他,最後把糖塞進口袋裡,一溜煙就跑了。
他看著小孩子們消失在晨光裡,露出一個皺巴巴的笑,然後轉身走進了自己的房子。
“啪。”大門關上。
*
【任務已完成】
【當前存活玩家人數:2;獎勵隨後結算,請注意查看】
多人任務完成後,直到強製登出還有一段過渡期。
陸凝從支線裡出來的時候,懵逼的發現自己已經被帶飛了,任務顯示已經完成。
而且她查看的時候,發現自己居然獲得了一張A級和一張B級卡!
遊戲獎勵是按照存活天數結算的,所以薑楚獲得的獎勵應當和她的一樣。
也就是說,最後薑楚拋下她自己完成最後任務,一點便宜也沒占;反而是她安安穩穩待在支線裡,不僅苟到了最後,而且一出來還有獎勵拿。
她有點不好意思,心裡想著出去後讓一張B級卡給薑楚吧。
很顯然薑楚當時看出來了,那個小孩身上有她的支線,才把她敲暈,不然她可能直到出去都無法達成一個成就。
陸凝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著這些村民化成一縷灰。
然而卻沒有看見薑楚。
她心裡一咯噔,撐著牆站起來,然後往山上跑。
她記得薑楚說過要去河神廟來著……
山上非常寂靜,她一低頭還能看見地上的血跡,不過很快隨著陽光出來蒸發。
她小心翼翼避開這些血跡,直接往山上而去。
一路上她還看見了好幾隻蹦蹦跳跳的紙人,要是放在昨天晚上,她可能還要慌一陣,現在她直接淡定無視了。
甚至她覺得這些紙人對她還算友好,還跟她打招呼。
“薑楚?”她氣喘籲籲停在河神廟前,“薑楚你人呢?”
在她想象裡,薑楚昨晚肯定經曆了一番激戰,可能現在正躺在某個地方殘血。
太慘了她隊友。
周圍沒有人回答,她心裡砰砰直跳,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跑太快。也就是這個時候,她突然發現河神廟的門是打開的。
“薑楚?你沒死就吱個聲。”她一邊呼喚,一邊湊近過去。
“薑……”她猛地失去話語,驚異地睜大眼睛。
薑楚就站在最深處,他的麵前站著另一個俊美到極致的男人,正捧著他的臉,微微低頭。
“想要……”
而薑楚正自己掐著自己脖子,頭頂的血條正在緩慢減少,眼看就要歸零。
陸凝:!!!真的殘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