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眼睛透明而神秘,像深海裡的珍珠,就這麼看著薑楚,眼睛裡全是一個人的身影。
他對著薑楚伸了伸手,抬頭看著他,嘴角噙著隱約的笑意。
似乎在看他究竟怎麼選。
薑楚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他額頭上,阻止他靠近。
小孩嘴角向下壓了壓,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我聽……到……告……狀……”
其餘幾人再怎麼遲鈍都看出他不對勁了。
小孩說這幾個字,就像某種上了發條的機器人,還沒有適應說話的方式,所以才顯得異常生澀僵硬,就連嘴角的笑都是某種設定好的弧度。
就像被某種東西上身了。
薑一一警惕道:“他的意思是不是要去告狀啊?”
鄭知澤準備擼袖子抓小孩,然而小孩的突然動了動手指,誰也沒看清楚他做了什麼,旁邊一個醜醜的人偶就掉了下來,正好攔在鄭知澤腳前。
剛剛強裝的氣焰全都被打散了,鄭知澤下一秒就躲到了任雅身後。
小孩做完這件事,似乎才想起來會不會嚇到薑楚,有些驚慌的看著他。
然後他腿一歪,坐在地上。
我好柔弱啊.jpg
碰瓷的水平碰出了新高度,玩家都驚呆了。
薑楚雖然知道它是個什麼東西,但還是被他賣力的表演給折服了。
不是他不想抱,而是他知道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以後會越來越得寸進尺,越妥協越會讓他得寸進尺。
他剛想拒絕,然而小孩就像是看清了他的想法,伸出一根手指。
就一次。
薑楚:“……”太會了!
連薑一一都投來不讚同的目光。
看把小孩委屈的。
小孩把手臂圈在薑楚脖子上的時候,眼底也露出短暫清晰的笑意,他微闔雙目,用自己的臉在薑楚的後頸蹭了蹭。
那種眼神,怎麼可能是一個小孩的……
幾個玩家都不瞎,沒有錯過他眼底的陰霾。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個小孩的情緒居然如此反複無常,上一秒還在委屈,下一秒卻仿佛被嫉妒衝昏了頭腦,隻留下滿臉的戾氣——
他在嫉妒什麼?
小孩同樣在思考這個問題,陰鬱地抱緊了麵前的人。
鄭知澤小聲道:“我從昨天開始就想問了……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現在這一家人NPC本來還剩他一個正常人,結果現在幼弟也不正常。
任雅把他拉走,順便還捂住了他的嘴,薑一一遠遠的露出一個沉痛的表情,然後也跟著跑了。
薑楚以前對薑一一會看臉色的優點非常滿意,現在隻恨她跑太快。
一個比一個會清場。
小孩一用力就把他推倒在沙發上,支起上半身看著他,眼睛裡光華流轉。
一般隻有人偶的假眼和義眼才有這種光澤,薑楚上次居然沒有看出來。
“我現在就把你扔下去。”薑楚麵無表情。
小孩維持臉上的笑,不太流利道:“如果……如果我是……人……”
他後麵的話沒有說出來,看上去說出這一句話已經讓他相當努力,他隻能徒勞的重複這一句話。
如果我是人……
我就……
我就能……
嫉妒、不甘、占有欲,仿佛火山一般噴發出來,他看起來就像要哭一樣。
這個人類的身體還是太過弱小,連過於激烈的情緒都無法承擔。
他眼睛裡失去了高光,小孩又一次失去了意識,暈倒在薑楚懷裡,清醒後這雙眼睛又恢複成了正常的顏色。
幼弟似乎還沒習慣和這個年齡最大的哥哥如此親近,愣了好一會兒,才綻開天真的笑,小心翼翼的試探。
“哥哥。”他重重道,“陪我玩吧,我們玩踢球。”
薑楚鬆了一口氣,手臂也放鬆了下來:“你剛剛有什麼感覺嗎?”
幼弟茫然的搖搖頭:“我……什麼多不記得了……就是好困。”
他跳下去把球撿了過來,放到薑楚手裡。薑楚盯著球看了好一會兒,才把球踢過去,正好滾到幼弟的腳邊。
那人真的在三樓嗎?他扮演的又是什麼角色,跟日記本裡提到的腳步聲和上樓的人,是不是同一個?
現在才第三天,根據日記本裡所寫的,今天晚上能聽見樓下的腳步聲。
“父親”的日記本也正好記錄到了今天,就像是某種預言。
突然他不小心用力過大,球沒有踢到幼弟的腳邊,反而滾向了桌底下。
小孩立刻蹲下去找,他拉開桌布把頭探進去,卻又迷茫的收回來。
“找不到了……”他訥訥道。
薑楚敷衍的拍了拍他的腦殼,以示安慰,然後他也把頭低下去。
桌子下麵什麼都沒有。
而剛剛他在周圍看了一圈,球的確沒有從桌子底下滾出來。
那就是,直接消失在了桌子底下。
他敲了敲地板,發現下麵居然是空心的。
在他敲第三下的時候,突然地板下傳來急促的敲擊,幼弟被嚇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薑楚也被驚的縮了縮手。
地板下麵怎麼會有東西在敲?
是人,還是彆的東西?
敲擊越來越急促,就像在拍門一樣,仿佛門外有東西追趕,以至於越來越驚懼,瘋了一般想要進屋。
幼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也就是在這時,敲擊聲戛然而止,屋子裡重新安靜下來。
幾個NPC和玩家都被哭鬨的動靜吸引過來,長姐尤其驚怒,跑過來焦急道:“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說著眼睛就往薑楚身上瞟。
父親和母親也從不同地方出來,一個溫柔一個嚴肅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幼弟抽抽搭搭:“球……不見了……”
幾人又看向薑楚。
薑一一動了動嘴,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先一步走到薑楚身後,態度很明顯挺她哥,和長姐毫不畏懼的對視。
既然弟弟沒有把事情抖出來,薑楚也不會愚蠢到什麼都說,隻是道:“剛剛我們在踢球,我不小心用力過大,球突然不見了。”
長姐立刻開始責備他怎麼這麼粗心,母親連忙溫聲勸說她。
任雅開口:“隻是一個球而已,不見了就不見了吧,父親還會再買的,是嗎?”
她說這句話算是把注意力都收了回來,都放在了父親身上。
男人一直很嚴肅,見大家都在等他的回答,作為一家之主的榮譽感大為滿足,於是點點頭:“當然,過幾天我們要把人偶賣掉一部分,就趁那個機會去買一個新的。”
“賣掉?”薑一一摸不著頭腦,疑惑道:“為什麼要賣掉?”
薑楚也道:“母親說是雲小姐留下來的禮物,難道不應該很重要。”
父親不動聲色的打量了薑楚一眼,片刻後才溫聲道:“是你聽錯了,我說的不是賣掉,而是捐給藝術館。”
“這裡的每一件都是藝術品,雖然沒有像那件一般曾經在租界展出過。”他緩緩道來,“但都在界內小有名氣,捐給藝術館才能讓更多人欣賞。”
不對,他就是想賣掉。
前幾天還對這些人偶視若珍寶,為什麼今天卻換了個態度?
幾人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句話有些不對。
“我們知道了。”薑楚說,“父親您說的對。”
薑一一在他耳邊低聲道:“他們終於把眼睛洗了,看清楚了這些人偶的真麵目?”
薑楚:“不,也有可能他們還瞎著。”
幾人聚在一起之後就散了,長姐拉著小孩的手出了門,也不知道帶他去哪。幾個玩家互相看了一眼後,就各自回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打掃屋子。
沒辦法,他們不能讓NPC發現自己是假兒子,不然他們很可能被弄死。
現在也不適合湊一起聊天,他們就暫時分為兩組,在不同的地方借著打掃的名義,地毯式檢查房間。
這棟房子裡,從人到物品,處處都透露著一股怪異。
薑楚低聲說:“我們要看看地板下麵是什麼。”
球剛好在地板下消失,這很有可能是一個提示。
薑一一低著頭擦地:“可是我們沒有工具……不對,好像有。”
她從一個沙發後麵抽出一盒工具箱。
兩人說話的聲音都很小,保證除了兩人誰也不會聽見。薑楚低頭翻了翻裡麵的工具,翻出一個錘子。
錘子尾部正好可以用來撬開地板。
薑一一:“你現在去?”
“現在時間正好。”薑楚並不想拖延,誰知道之後還有沒有機會,“你幫我看著點。”
說著,他就掀開了桌布,半個身子探入桌下。
薑一一則緊張的盯著四麵八方,既要防止“父親”從樓上出來,又要警惕長姐從外麵進來。
薑楚本來以為需要費一點功夫才能弄開,結果沒想到居然很順利。
地板之間的縫隙被水泥填補,但是這似乎是新填上去的水泥,質量還不怎麼好,敲打幾下水泥就碎了,地板被稍微撬起來一點。
他倒吸一口涼氣。
薑一一在外麵呼喚,問他怎麼了。他把地板又重新蓋好,水泥沙重新填補回去,做完這一切才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