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之後,還殘留了一些幻影。
雲向晚依稀記得,那天後,她便開始在雲家老宅裡,安心地進行補習。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轉移,不再去想霍輕寒,不再去想那個充滿綺幻的十七歲。
雲向晚的主動回歸讓雲書娟放下心來,也不再限製她的活動,把手機也歸還給了她。
可雲向晚基本沒有主動打出過電話,她隻是在回雲家老宅後的隔天,接到了周詩霧的電話。
“你怎麼突然回來,又突然走了?”周詩霧好奇。
“昨天我是跟著我媽回南城處理公務的,處理完了就跟著回北城了。”雲向晚給出了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
她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她是為了霍輕寒而回到南城。
“你什麼時候再回來啊?霍大佬下旬就走了,咱們一起去機場送送他吧。”
周詩霧的電話那頭,傳來了空氣加濕器持續規律的霧氣蒸騰聲。
雲向晚依稀記得,霍輕寒的病房床頭,也有那麼一台空氣加濕器。
她低垂下眼,輕聲道:“那可能來不及了,要開學的時候才能回來呢,你們去送吧。”
雲向晚的聲音很平靜,讓人聽不出半分端倪。
周詩霧停頓了下,忽然壓低聲音,加快語速,問道:“向晚,你跟我說實話,霍大佬要真走了,你傷心嗎?”
雲向晚聽見,在周詩霧話音落下的同時,電話那頭出現了異樣的響動,悉悉索索的,像是有人在爭搶著什麼東西。
接著,雲向晚聽見,自己用最輕鬆的語調,說出了一句話:“老實說,我還鬆了口氣。畢竟馬上都高三了,每天被他纏著,有點煩,挺影響學習的。”
對於17歲的少女而言,裝作若無其事,似乎是唯一能保住自尊的方法了。
周詩霧那頭,立即陷入了一陣安靜。隔了好半天,周詩霧才清了清嗓子,再次問道:“你真不喜歡他啊?”
雲向晚語調如常:“對啊,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喜歡溫柔儒雅的那種類型。”
是和霍輕寒截然相反的類型。
周詩霧的嗓子,今天似乎有點毛病,不住地咳嗽著,咳完之後,她道:“噢,這樣啊,那我們到時候再聯係,我……我先掛了啊。”
就這麼,雲向晚拒絕了去送霍輕寒。而在那之後,霍輕寒也沒有跟她聯係。
她原本以為,這就算結束了。
直到八月下旬的一天半夜,她接到了一個陌生手機的來電。
“喂?”雲向晚在迷迷糊糊間接起了手機。
電話那頭的人卻沒有立即回應,隻是隨後,雲向晚聽見了電話背景裡,通知旅客上機的聲音。
那瞬間,雲向晚心內清明,那是霍輕寒。
算了算,他確實應該是這個時間段出國。
霍輕寒的聲音隨後傳來:“我走了。”
就這麼三個字,言簡意賅。
雲向晚閉著眼,聲音含糊:“學長,一路平安。”
霍輕寒的聲音低得幾乎要聽不見:“學妹,你也平安。”
雲向晚也不太記得,到底是誰先掛斷的電話。總之,這個通話就這麼結束了。
雲向晚迷迷糊糊地,又再次睡著了。
第二天剛好是大掃除的日子,雲家的阿姨在雲向晚醒來之後,便進房間來,為她更換枕套和床單。而雲向晚則去洗手間裡,刷牙洗臉。
阿姨正在更換枕套,忽然發現什麼,忍不住驚訝地問道:“怎麼這枕頭這麼濕啊?”
洗手間裡,傳來了雲向晚的回答:“我昨晚洗了頭,沒怎麼吹乾,就睡著了,頭發把枕頭弄濕了吧。”
“下次一定記得吹乾,不然頭疼。”洗手間外的阿姨囑咐。
“好。”洗手間裡的雲向晚,邊這麼回應著,邊看向鏡子裡的自己。
17歲的少女,白皙的小臉上,那雙原本瀲灩的黑眸,此時卻又紅又腫,頗為狼狽憔悴。
雲向晚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哭,但睡夢中的她,還是哭到把枕頭浸濕。
不過沒關係,雲向晚對著鏡子撐出了個笑容。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她為霍輕寒而哭。
幸好,他走了,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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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鏡子裡的雲向晚眼睛紅腫。
五年後,鏡子裡的雲向晚眼神平靜。
在這五年之中,雲向晚刻意避免提及霍輕寒,不再想起他,把他的所有痕跡都從自己生命當中剔除。
就在她以為這個人已經不複存在時,他又回來了。
蓄了發,穿了西裝,變得斯文有禮,仿佛變了個人。
而她同樣也變了,有了未婚夫,有了新的生活。
五年前的雲向晚沒有怪過霍輕寒,五年後的雲向晚同樣也不想責怪他。
當初,他們連關係都沒有確定過,不過就是一場學生時代的曖.昧。
就當是舊相識,互不乾擾也就罷了。
於是雲向晚和霍輕寒如常交往,喚他學長,禮貌以待,直到察覺到他的用心——霍輕寒,好像又開始在追求自己。
五年前的他,追求的方式,直接霸道。
五年後的他,追求的方式,隱晦曲折。
隻是,他為什麼又要開始追求她呢?
雲向晚為霍輕寒想到了很多的理由。
要麼就是為了占有欲,自己不要的東西,可也不想彆人得到,所以霍輕寒才會在她訂婚宴的當天出現,開始攪亂她和吳與之的婚約。
要麼就是有了時間,霍輕寒完成了他爸爸的遺願,事業上的事告一段落,開始有精力重新追求女人。
要麼就是看見了她之後,重新回憶起了以往的那些舊時光,年少時的愛總是真的,值得回溫的。
但不管他怎麼想,雲向晚都不想再回到過去了。
霍輕寒的愛是熾烈的,狂熱的,令人目眩神迷。
可是所有美到極致的東西,都注定隻能存在一瞬。比如煙花,比如曇花,比如流星。
也許,他現在對她的追求是真的,他的喜歡也是真的。可是在之後的某一天,如果他事業上,家庭裡,又再度遭遇了什麼事。他應該也會像五年前那樣,毫不猶豫地,收回對自己的那些喜歡吧。
就像是周詩霧曾經被魚刺卡過喉嚨,以後便再也不敢碰魚。
霍輕寒也是雲向晚的魚刺,卡過一次,她便不敢再碰觸。
她用了五年的時間,抹去了他的所有痕跡,她不想再重蹈覆轍。
雲向晚深吸口氣,整理好自己的儀容,隨即步出了洗手間外。
結果一抬頭,雲向晚微愣住,因為她看見霍魚刺,哦不,是霍輕寒正站在洗手間對麵的樓梯間處。
他邊抽煙,邊看著窗外。身形挺拔修長,薄唇輕啟,緩緩吐出口煙,青白的煙霧令他整個輪廓都透著一層清冷。
聽見響聲,他轉過頭來,看著雲向晚。
隨即,喉結滾動,深吸口煙,煙頭亮起猩紅的火光,那火映在他的眼眸裡,像是點燃了某種欲念的開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