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 他都不敢回頭看,隻是默默地抽著煙。
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做著最後的躲避。
可是煙總會抽完的, 他也必須得回應。
趙碧影說得對,他根本就不該待在雲向晚身邊的。
他的身體裡, 埋藏著一個定時炸丶彈, 可能會隨時爆發。
或許有一天,他會控製不住自己, 而傷害了她。
那怎麼可以呢?她是他最愛的人, 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霍輕寒深深地吸了口煙, 煙頭猩紅的火光明明滅滅, 那滾燙的溫度仿佛直接烙在了他心口上。
那股無形的疼,逼著他把聲音壓得異常冷漠。
雲向晚在解釋著,自己那天為什麼沒有接他電話。
原來她家裡也出了事, 果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至此, 霍輕寒仍舊是在逃避著,直到雲向晚提到了他的父親。
那一刻,就像是大冬天裡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他瞬間就清醒了。
霍輕寒終於明白, 自己不可能再逃避了。
他不要讓自己有傷害雲向晚的可能。
同時, 也不想在雲向晚臉上看見對自己的恐懼。
所以他撒了謊, 他說自己要出國了,說他累了, 不想再追她了,說對她的愛不過是勝負欲和求而不得。
在那一刻,霍輕寒覺得自己的身體和神智仿佛分開了。他漂浮在半空之中,看著自己那沒有靈魂的身體, 用平直而冰冷的語氣說出了那些話。
之後的每一場午夜夢回,霍輕寒始終在想,如果那個時候,雲向晚流露出一絲一毫對他的留戀,他應該會緊抱著她,再不放手。
因為,人就是自私的。
不過幸好,雲向晚非常平靜,她平靜地接受了他的離開,平靜地祝福他一路平安,平靜地感謝他對自己的照顧。
隨後,她看了下時間,覺得不早了,便與他告彆。
她的背影,纖細妙曼,就像是霍輕寒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樣,溫柔裡,凝著韌性。
霍輕寒站在樹蔭下,看著雲向晚從綠化帶的陰涼處走出,去到了太陽底下,全身沐浴著乾淨清透的陽光。
在那一刻,他忽然釋然了。
幸好,雲向晚從來沒有愛上過他。幸好,她沒有受到傷害。
他不會再去追她,也不會再聯係她。
因為,他的那朵薔薇,應該永遠活在光明裡。
霍輕寒出國之後,特意尋找了一處帶泳池的屋子。
他始終記得雲向晚當時在泳池內說的那句話——隻要自己能從泳池的這一頭,遊到那一頭,她就答應做自己女朋友。
雖然霍輕寒已經沒有資格讓雲向晚做自己的女朋友,但他還是想試一試。
可是懼水的人,要學會遊泳,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霍輕寒第一次下水時,水剛漫過胸口,他便感覺渾身僵硬,麵色蒼白,無法呼吸,最後還是旁人將他救了上來。
雖然很害怕,可他還是經常堅持下水,然而進度緩慢,他似乎一輩子也學不會遊泳。
就像是,他似乎一輩子,也不敢於雲向晚麵前出現。
霍輕寒每年都會在他父親忌日的時候回國一次,同時也默默地給雲向晚送上生日禮物。
他仍舊關注著雲向晚的一舉一動。
他從周詩霧的社交視頻當中,看見雲向晚對著鏡頭,說出了她喜歡的類型——溫柔儒雅,謙和有禮。
和他完全相反。
也好,隻有這樣的男人,才會讓她幸福,才能讓她永沐陽光,才能讓他甘心放手。
再後來,雲向晚相親認識了吳與之。
從私家偵探發給霍輕寒的照片和視頻上看來,吳與之正是雲向晚喜歡的那種類型。
在他們確定關係的那一天,吳與之把他和雲向晚的牽手照片,發上了社交網絡。
霍輕寒看著那張照片,看了許久。
他沒有說一句話,隻是默然地來到了泳池邊,毅然決然地跳了進去。
這一次,他再沒有感覺到恐懼。
他終於戰勝了心魔,學會了遊泳。
可是當霍輕寒把頭從碧藍的水中抬出,迎向陽光的那一刻,感受到的,卻不是陽光和溫暖,而是苦澀。
是啊,他學會了遊泳,他終於可以從泳池的這一頭遊到那一頭。
可是又怎麼樣呢?雲向晚已經是彆人的女朋友了。
他和她,再也不可能了。
霍輕寒雙手撐在泳池邊,低頭看著那微微蕩漾的池水,上麵有自己扭曲的倒影,他嘴角露出了苦澀的笑。
他的薔薇,終於有了完美的歸宿。
他告訴自己,這應該就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可是世事難料,在接下來,偵探發來的實時資料當中,霍輕寒發現了雲向晚和吳與之這段關係的異樣。
那個蔣依純,始終圍繞在他們身邊,不斷地刺激著雲向晚。而那個吳與之,並沒有進行任何的製止,反而是對蔣依純的行為進行了默許。
霍輕寒還從偵探發來的資料當中發現,雲向晚並不快樂。
於是,霍輕寒便始終在等待著雲向晚結束這段關係,可是雲向晚沒有。
最後,她居然跟吳與之訂了婚。
而就在訂婚的頭一天晚上,吳與之居然還去了蔣依純的家裡。
霍輕寒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他忍耐著萬箭穿心般的疼,離開了雲向晚。不是想看見她跟這樣一個三心二意的男人在一起,不是想要看見她被一個兩麵三刀的女人整天刺激,不是想要看見她臉上一天天地失去笑容。
所以霍輕寒回國了,他出手,把吳與之和蔣依純,一點點地剝離出了雲向晚的生活。
從頭到尾,霍輕寒想要的,隻是雲向晚能夠快樂。
其實最開始,霍輕寒隻是想著分開雲向晚和吳與之。可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一旦接近雲向晚,他就再也離不開了。他無法控製住自己,無可救藥地想要得到她。
霍輕寒知道,自己配不上雲向晚。
但他同時相信,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比他更愛雲向晚。
他不願意再看著雲向晚受到其他男人的傷害。
他發誓,會竭儘自己的全力,去讓雲向晚快樂,去換取她臉上的笑容。
而在細亞地區,霍輕寒從雲向晚口中得知了,原來她也愛自己。
在那一刻,霍輕寒認為,自己就算此時死去,也是快樂的。
那之後的日子,對霍輕寒而言,就像是在做夢。
雲向晚始終陪在他的身邊,他們定下了婚期,而他也私下去醫生處做著測試,發現沒有任何精神上的異樣。
一切都是如此完美。
隻是偶爾的噩夢當中,他會夢見自己和雲向晚站在牧師麵前,正要交換戒指時,趙碧影卻跑了出來,當眾指出他身體裡流淌著的原罪。
他的心臟快速跳動,像是要從胸腔內破胸而出。他想要跟雲向晚解釋,可雲向晚卻不斷地後退,她的臉上,布滿了嫌惡與驚恐。
每次從噩夢中驚醒時,他的額角便會遍布冷汗。而每一次,雲向晚都會抱著他,寬慰著他,說自己不會離開。
霍輕寒也逐漸放下心來,認為那不過是噩夢,不會是真的。
但是那次在大嶺山二期剪彩儀式上,噩夢成了現實。
趙碧影又出現了,她不僅刺傷了他,還當眾說出了霍家那個罪惡的秘密。
霍輕寒始終低著頭,他不敢抬頭去看雲向晚。
他害怕看見噩夢當中的嫌惡與驚恐。
當霍輕寒從手術室中醒來時,他看見雲書娟站在自己床邊。
那個向來對他和顏悅色的女人,此時卻麵如寒霜。
雲書娟要求他離開雲向晚,她並沒有威脅他,而是非常冷靜地請求他,不要毀了雲向晚。
現在,所有的人都已經知道,他的母親殺了他父親。
所有的人也都知道,霍輕寒可能同樣有精神障礙。
如果雲向晚繼續跟霍輕寒在一起,那世人會如何看待雲向晚?
雲向晚原本幸福安寧的人生,不應該因為霍輕寒而被毀滅。
霍輕寒知道,雲書娟說的每個字都是對的。
他原本以為,五年過去了,霍永正已經化為一杯黃土,趙碧影也被關在了精神病院裡,他並沒有任何精神障礙的跡象,塵埃落定,事情結束。
他和雲向晚相愛,他們就可以在一起
可是霍輕寒還是錯了。
他是有原罪的人,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資格站在雲向晚的身邊。
他的原罪就像趙碧影一般,這輩子都會糾纏著他,如影隨形。
他不應該為了自己狹隘的愛,而毀了雲向晚的安寧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