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托付給托馬照顧的小白貓的雙眼睜到了最圓。
而此時此刻,和小白貓的眼睛一樣圓的銀月也恰好升到了中天。
月光如水銀,明亮地潑在青石板的路上,自街頭流淌到巷尾,雖然比不得白晝時纖毫畢現,但也能讓巡邏的幕府軍看個清楚。
這樣的天氣,原本是非常不適合出逃的。
幕府軍的士兵裡麵也有這麼想的。
他們尊敬神明不假,但神明治理國家已經很久很久,政令也並非經常下達,更多的時候往往是三奉行在統領大局,於是某些時候,神明在他們這群人的眼裡更像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吉祥物,而不是一位要讓他們令行禁止的領袖。
“這樣的晚上,就算這群人白天躲在花見阪裡,也不會挑這個時候跑出來啊。”
某個十人巡查小組中最年輕的成員昨天夜裡去喝了半夜的酒,白天突然被告知要加班,現在也不能被放回去,整個人在四十八小時內才睡了不到兩個小時,此時哈欠連連,幾乎睜不開眼睛。
他就是覺得現在的這場巡邏一點兒用都沒有的人。
“這不是直接往天領奉行懷裡撞嗎?他們又不是傻子。”
他們這一隊平時關係都還不錯,小隊隊長聽了這樣一段不尊上封的發言,隻一沉眉:“彆胡說,九條大人自然有她的考量。”
然而這位年輕成員甚至連先頭的眼狩令都不那麼滿意,大概是覺得神之眼這東西存在了幾千年都沒有對稻妻造成一點兒威脅,那麼現在也不會造成威脅。
他雖然被小隊長壓著不說話了,但五官每一處的走向都寫滿了“我不樂意”這四個大字。
這隊人就那麼彆彆扭扭地走在路上,認真環視四方的隻剩下那麼兩三個性格算是認真的。
——還都在朝著屋頂上看。
不過這也不能怪這些幕府軍將士疏漏,實在是這麼多年來,所有逃竄的賊人匪盜,絕大多數都覺得屋頂上是個好地方,視野開闊還便於跑酷。
賭的就是一手自古ct不抬頭。
久而久之,幕府軍的將士們也就思維定勢了起來,總覺得隻要自己抬頭,就能把所有的漏網之魚重新兜起來。
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大概就是指他們的想法。
然而天網恢恢歸天網恢恢,地網如何,那就是另一番光景。
在他們拿著槍,排著隊列走過這條街的時候,沒有人低頭,也沒有人的目光掃視向地麵與房屋的夾角。
在那些用於上樓的木製室外樓梯下,橫亙的梯階投下陰影,將頭上頂著一片樹葉的木桶和四周的小箱子小圓桶悉數籠罩。
這個被堆放了不少雜物的角落看上去沒有絲毫異樣。
一直到這支小隊從這條街道上離開,轉進了另一條小巷,頭頂著一片樹葉的木桶和它身後那些亂七八糟的雜物才悄無聲息地又變回了人的模樣。
tomo是第一次體驗變身的感覺,忍術的新奇讓他止不住回味方才的感受。
有點意思……有點意思。
以後要是能夠回到稻妻的話,一定要去找終末番,問問他們還收不收大齡男青年入門。
栗茸則抓著早柚的小手星星眼:
“早柚好厲害啊!”
要是當年玩[風行迷蹤]的時候,在遊戲裡負責當獵手的那些人能和今天的幕府軍一樣就好了。
這不直接表演一個遊俠大勝利,獵手無從複命?
最多三局,遊俠直接拉滿獎勵。
當年為了玩[風行迷蹤]甚至跟著b站上那些位大佬學者怎麼卡建模,卻仍然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獵手抓住的栗茸:就是說,真的很羨慕。
早柚:“……再不走就要來不及啦!”
她隻是個平平無奇想睡覺的小忍者,這種學習什麼的事情……
如果不能讓鹿野奈奈減免她的胡蘿卜的話……還是不要了吧!!!
*
幕府軍的士兵從快到晌午的時候接到這條命令,再到一直巡邏到現在,比較忙碌的幾個小隊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停下來喝上一口水。
九條裟羅將這些情況看在眼裡。
她輕輕歎息,讓那些一直沒有休息的小隊先撤下來緩上一口氣。
她身邊的親衛有些沮喪:“大人,我們還沒有抓到那三個人嗎?”
九條裟羅點了點頭:“其實抓不到也算不上意外,畢竟那三個人裡麵,有兩個都是神之眼擁有者,剩下的一個甚至能接下將軍大人的一刀。”
如此組合,全都不是等閒之輩。
以幕府軍的平均實力,被對方突圍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她擺擺手:“你們不必自責,將軍大人也明白這個任務不好做,所以並未設置抓捕期限……算了,繼續留兩隊人在花見阪巡邏,剩下的人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將通緝的命令和他們的圖片貼到稻妻每一處的告示板上,剩下的,就先算了。”
畢竟,普通人的生活還要繼續。
哪怕這三個人從禦前決鬥的武台上逃走了,眼狩令的命令卻還沒有中斷,對於將軍大人的整體計劃而言,其實沒有什麼大的乾擾。
親衛領命,小跑著去傳遞任務了。
九條裟羅轉過頭,目光落在她新擺放在書桌上的木雕上頭。
輪廓線條柔軟而又光滑的木雕穩穩地鎮著一刀辦公用紙,在柔和的燈光下,表麵均勻塗抹的一層顏料和速乾漆微微反光。
哪怕雕刻得不是很好,但可以看得出來,這尊木雕在上色的時候絕對是用心了的。
九條裟羅原本微微蹙緊的眉頭放鬆了下來。
其實,從那天存在天領奉行倉庫內的神之眼被盜之後,她回去對比了一下栗茸和那兩個不具名的盜賊出現的時間,便大概猜出她可能也是對方計劃的一環。
雖然並不非常確定,但一個優秀的將領不應該無視哪怕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隻是……
小姑娘看向她的目光中的喜愛並非作假。
這一點九條裟羅非常肯定。
所以……
她沒有把神之眼丟失案可能和栗茸有關的事情上報上去。
“你還真是給我出了一道難題啊……小詩織。”
九條裟羅低聲歎氣。
“我還是會忠於將軍大人的,不過在這個前提上……我還是很喜歡你的。”
她把先前寫了又改,改了又寫的一封關於她對社奉行和栗茸關係的奏報拿起來,放到一邊的油燈上麵燒掉了。
社奉行那邊,由她親自去登門提醒一次好了。
就當是為了那個眼睛亮亮的小姑娘。
*
早柚把三人送到花見阪外。
這裡已經沒有多少幕府軍的士兵了,哪怕有也是稀稀落落零零碎碎,隻要身手好一點,就能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溜走。
“我……”早柚看起來已經困得非常厲害了,一句話還沒說兩個字就打了個長長大大的哈欠。
“我把你們送到那棵樹下……然後我就要回去了。”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努力讓自己看上去稍微清醒一點兒。
“我要回去睡覺了……好困好困啊……”
雖然早柚已經是成年的忍者,但不論是誰在看到她的長相時都會下意識地以為她是終末番毫無道
德雇傭的童工。
為了防止自己的良心遭受道德的持續譴責,tomo表示早柚現在就可以離開。
“早點回去休息吧,”完全不知道早柚真實年齡的他試圖說服早柚從此不要再接熬夜的任務,“小孩子熬夜會長不高的。”
早柚:!
“那大人睡得不夠也會長不高嗎?!”
tomo點點頭。
“那我走了!”早柚驚恐,跳起來抱住自己的尾巴,隨後便化身風輪,朝著遠處僻靜無人的角落滾去。
徒留tomo伸出,準備說再見的爾康手。
tomo:“……”
青年尷尬地將手收回,撓了撓後腦勺:“這個技能挺獨特啊……忍者都會這一招嗎?”
這個問題,栗茸也回答不上來,搖搖頭:“不知道哦。”
“還挺酷的,要是能學,我也想去學一點。”
tomo用胳膊勾住萬葉的肩膀。
“你也想的吧?到時候一起?”
萬葉沒有回答,他有些無奈地將摯友的手臂從肩膀上拉下來。
“很重。”
栗茸倒是在心裡腹誹了兩句。
她估計他們是學不會的。
畢竟,如果他們學會了這一招,又不能和早柚似的被稱為“柚岩龍蜥”。
“t岩龍蜥”和“葉岩龍蜥”都是什麼東西啊。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她將背上那個非常輕的,隻裝了一點點心的包袱重新往肩膀上蹬了蹬。
“你們還記得現在我們的身份是逃犯吧?”
此時月明星稀,然而瑤台西沉,東邊的天空已經隱隱泛上些許霜白。
背後的花見阪已經隱隱有了煙火氣息——雖然還不明顯,但主婦們似乎都已經逐漸開始起床,生火做飯洗衣,開始一天的生活。
“走啦走啦,不要舍不得稻妻城了,你們很快就可以回來的。”
栗茸劇透得大大咧咧。
“再不出發的話,說不定還會趕不上北鬥大姐頭的船呢。”
*
“咬鉤了咬鉤了!”
清澈的溪水邊,壘石之上,青年聚精會神,在身邊尖尖的催促聲中一邊喊著“彆著急,你快把彆的魚都嚇跑了”,一邊手臂和雙腿同時發力,將咬了鉤的那條魚提出水麵。
魚塊頭不小,咬了鉤之後也還掙紮得很劇烈,要不是現在提杆的是經常鍛煉的tomo,而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栗茸,隻怕現在就已經和魚一起掉進水裡遊泳了。
魚狠狠地砸在了石頭上,蹦噠了一下之後聲息全無。
光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tomo的臉上就已經掛了不少汗。
“萬葉!把魚殺了我們烤魚吃吧?!”
坐在不遠處樹上吹著葉笛的少年回頭應了一聲,然後輕飄飄地從樹上跳下來。
“那還缺一點胡椒粉和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