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社奉行一來到這裡,就為災民們解決了他們目前最大的問題。
“之前勘定奉行也派人來了,”大概是知道今天夜裡他們凍不死了,還能有臨時的簡易床鋪躺著,人群中有大膽的人就冒頭開始吐槽了,“但是他們呢,除了送了點都不夠分的食物之外,什麼都沒做。”
那人砸吧砸吧嘴,舔舔被寒風吹得乾燥開裂的嘴唇:“還是社奉行大人啊,您年少有為。”
鬥升小民中不乏一些善於諂媚之徒,隻不過他們的諂媚大多流於表麵,溜須拍馬,有時候太過熱情,反而招人反感。
麵前這個人就是這樣。
神裡綾人不動聲色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口。
他不喜歡這個跟在自己身邊,將自己和勘定奉行的人比的家夥。
這種事情,往壞裡麵說就叫捧殺。
但今後,這條路上應該會有很多這樣的人。
少年抬頭看向已經徹底黑下來的天空,星辰繁榮,皓月寂寥。
神裡綾人隻覺得,自己每走一步,都在愈發確認,這條路走下去將會是十分的孤獨。
還好有妹妹在。
嗯,托馬也算。
他身邊那人卻將他的沉默當做是心疼祖傳下來的那支“神筆”,當即對他道:“社奉行大人,您是為了咱們這些人……”
後麵他又說了些什麼“大公無私”、“銜草結環”、“做牛做馬”之類的話。
神裡綾人都沒怎麼聽。
他陪著這些人,簡單地指揮他們分配了房間,然後就沒有再多待。
栗茸沉默地當他的影子,扮演著一個非常優秀的保鏢形象。
*
神裡綾人歎了口氣:“你要是身高再高一點,就是個完美的保鏢了。”
栗茸:“……”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敬仙師。”
再提身高小心打你啊!
此時,社奉行的馬車已經回神裡屋敷去了。
但是,馬車上坐的,其實隻是栗茸隨手勾出來的兩個假人。
車夫是終末番的人,神裡家雖說近年來有衰敗之相,但從很早便開始培養起來的自己的力量還是能夠掌控的。
終末番的人,至少心腹都是可用的。
比如車夫。
他會對馬車跑起來變得輕快這件事緘口不提,也會配合著做出一副努力趕車的模樣。
這樣,在外人的眼裡,他們隻能透過一點光影,猜測神裡綾人應該是在將屋舍準備好之後就回了社奉行。
這種行動對於一個政壇老油條來說,肯定是不合理的。
但誰叫神裡綾人今年連十五歲都不到?
九條孝行低頭看著手中的信件。
“這個年輕人,還是有些想法的。”他感歎道,“當斷則斷,拿出了家中傳下來的寶物,至少沒有讓這個任務在他這裡中斷。還能想到去聯合鷹司家……是個不錯的苗子。”
至少,比他自己的孩子要強上不少。
甚至,他自己年輕的時候,恐怕也做不到少年這個份上。
倘若他不是姓神裡,已經坐上了社奉行的位置的話,九條孝行想,他應該是挺樂意像收養裟羅那樣也把神裡綾人收養了的。
“隻是,年紀太小,手上可以用的人手太少,也受不得苦。”
居然就這麼輕易地離開了災民聚集的地方……
九條孝行搖了搖頭,感慨道:
“可惜啊,可惜。”
也不知道是在可惜神裡綾人的“計劃”被他看破,又給他留了可乘之機,還是在可惜神裡綾人這個好苗子。
感歎完了,這位身居高位良久,已然培養出了一身凝重氣質的奉行站起來,對著空氣喊了幾個名字。
一眨眼的功夫,他麵前就出現了幾個氣息隱匿的忍者。
“去吧,隨便放把火。”
等忍者消失不見,他又朝著門外喊管家:“來人呐,準備馬車,老夫要去看看那些災民,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
水光瞬閃。
栗茸看著神裡綾人親自用手刀砍暈了一個手中握著火折子的忍者。
短短一天的時間而已,她已經幾次從神裡綾人身上感覺到了驚詫。
腦子好好用,演技可以出道,身手也很不錯。
雖然這些都是她早就知道的,但親眼看見不到十五歲的神裡綾人……
嗯,栗茸還是生出了一種扭曲的嫉妒。
為什麼有的人年紀輕輕就不給身邊的人留活路?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彆人家的小孩”嗎?
還好她是龍。
目前為止也沒有哪頭輩分比她高的龍可以對她指指點點說“你看看人家”。
搖搖頭,栗茸將這些奇怪的慶幸點甩出大腦,順便抬手甩出一道墨痕,將另一個忍者捆了個結結實實,又抽走了他身上的火折子。
“是的,你說得對。”栗茸將火折子交給神裡綾人,少年剛剛已經從自己打暈在地的那個忍者身上翻出了點東西。
他沒嫌臟,直接揣了兜裡。
神裡綾人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東西,撐著膝蓋站起來:“習慣就好。”
十分鐘前,他聽已經安排下去的終末番的人說,天領奉行果然拍出了忍者的時候,就帶著和他一起沒有離開現場,而是偷偷躲起來的栗茸一起準備著了。
神裡綾人提醒栗茸:“他們大概要放火,你盯著一點他們手上,有火折子就直接打掉。”
栗茸瞪大了眼睛:“他們打算放火?!”
神裡綾人點頭:“冬日天乾物燥,容易失火,此處還要存儲大量的物資,一旦失火便會直接燒成一片,即便幕府軍將士及時開始滅火都難以將火及時撲滅。再外加南來北往的運輸調派,人手雜亂,放火之人的身份無法追查,對於那些人來說,自然是最好的手段。”
“可是那樣會讓這些人也一起在火場中喪生!”
栗茸知道現在自己不能高聲說話,但卻仍然震驚萬分。
“他們眼裡就真的一點沒有普通百姓的性命嗎?!”
神裡綾人嘲諷地輕笑了一聲:“他們拖欠賑災物資的模樣,你不是已經見過了麼?”
既然見過,就應該已經明白了那兩個已然變成唯利是圖,唯權是逐的家族,以及和它們一樣腐化的其他小家族,到底是什麼糜爛的模樣。
十分鐘後,一切都和神裡綾人說的彆無二致。
栗茸沉默片刻,將那個被捆了個結結實實的忍者朝牆角根踹了踹。
主世界……主世界很平等,科技很發達,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而蒙德的西風騎士團除了懶散一些之外,也沒什麼太大的毛病,更何況還有那麼多人在暗中查缺補漏。
(你說是吧,沒法睡覺的迪盧克?)
至於璃月,鐘離給璃月上了足夠多的保障,與神同行的國度在神明的庇護下,安然地成長。
於是,在看到了稻妻的這副模樣時,栗茸很難不被觸動。
很難……不生氣。
她當然知道麵前的忍者隻不過是個執行任務的棋子,真正需要被吊打一頓思想再教育的,應該是九條家的家主。
以及勘定奉行那個姓柊的老家夥。
但她還是忍不住遷怒了。
神裡綾人在一邊冷眼看著,沒有說什麼。
他心裡想:仙人啊……原來也是很有喜怒哀樂的情緒,甚至有些熱血的。
等栗茸第二腳踹在牆麵上,差不多將壞心情全部發泄出來之後,他才開口:“走吧,九條孝行應該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該去會會了。
*
九條孝行的確在來的路上。
準確來說,他已經快要到了。
但要不是因為已經有守在這塊區域附近的幕府軍士兵看到了他向他問好,說不定他都已經命令車夫調轉車頭回去了。
火怎麼沒有燒起來?!
那麼容易的行動……九條孝行當即就知道,是自己小看了那個年輕人。
要放火很容易,防住卻很難。
看來,或許神裡家的那個小子,預判了他的指令。
想到這裡,九條孝行心中閃過兩種不同的情緒。
一種是嫉妒,嫉妒這種才華為何不歸自己,或者歸他的兒子所有。
另一種則是恐懼。
恐懼的是,神裡綾人是他將來的對手。
他抹了把臉,讓自己看起來就像是一位慈和的長輩似的下了車,和迎出來的神裡綾人撞了個碰麵。
神裡綾人似笑非笑地和他打招呼,稱呼他為“伯父”,然後就從懷裡掏出了一樣東西。
“伯父,我的護衛剛剛在巡視四周的時候,發現幾個腳步鬼祟的人打算在這裡放火,護衛們抓住這些人之後,我從他們身上搜到了這個。”
九條孝行眼皮子一跳。
居然把這種事情拿到台麵上來——嗯?
他定睛看向神裡綾人遞給他的東西。
那是一塊腰牌,腰牌上是鬆田家的標記。
“鬆田家是勘定奉行的手下……真不知道為什麼,勘定奉行要來阻礙災後重建,難道這些災民還不夠苦嗎……”
神裡綾人憂國憂民地歎氣,眉心微蹙,形貌秀麗堪比林黛玉。
“這件事,我一定要向大禦所大人稟報,還希望伯父能夠與我一同。另外,希望天領奉行能夠加派幕府軍來這裡巡防。”
神裡綾人說到這裡,也不歎氣了,那雙眼睛灼灼地盯著九條孝行:
“您也不想屆時真的出了意外,大家一起被大禦所大人追責吧?我年紀還小,將來指不定還有起複的機會,但是您現在可在正當的年齡,若是被貶再複起,指不定便老了,那時候鷹司家……”
言語之中,威脅的意思溢於言表。
九條孝行的臉色非常難看。
他死死地盯住神裡綾人看。
一旁的栗茸卻差點“噗嗤”笑出聲來。
這種“你也不想”的句式什麼的……
栗茸:請這位稻妻社奉行您收斂一點。
什麼?
神裡綾人本就是稻妻人?
那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