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
“果然是狐,瞧他那眼睛。”
“是他啊。”
不管走到哪兒,童子丸身邊總圍繞著竊竊私語。
他年紀不大,但是天資奇高,心思通明。對於旁人的惡意和善意都看得明明白白。
他的老師賀茂忠行關愛他,對他要求甚嚴,是希望他能擁有足夠自保的力量和地位。
他接受這份善意。
於是,每日都專心學業和修行。
其他的學徒甚至是業已出師的陰陽師嫉妒他,恐懼他,厭憎他,孤立他,時不時陷害他。是因為他是狐的孩子,天賦異稟,他們一個月學不會的東西,他一時半刻就能學會。
他知曉這份惡意。
於是每日都專心學業和修行。
他一日比一日優秀,那些人便一日比一日心懷怨恨,眼睜睜看著他們與他的差距一日日擴大,怎麼追也追不上,他們便開始壞了心思。
——人的怨恨可以是一味劇毒。
童子丸平靜地看著場上一張張扭曲的麵孔。
“半妖之子!遲早該滾出平安京!”
“彆以為你拜賀茂大人為師就很了不得了!”
“傲慢的家夥!你憑什麼這麼傲慢!”
這一張麵皮之下,經年累月的嫉妒已經讓他淪為惡鬼了啊。
領頭的少年出身陰陽家的大族,抱著胸,還算清秀的臉被尖刻和戾氣扭曲,“我們布置了陣法,今天你絕對不可能再動用術法,你要是老實求饒,我們倒可以酌情考慮輕點下手。”
童子丸下垂眼簾,他有著一雙狹長的狐的眼睛,纖長的眼睫密密,遮住眼裡的冷淡。
惡鬼——須退治。
這些人布下的陣法的確十分精妙,可惜。
童子丸指尖捏住法訣。
——困不住他。
領頭人看著童子丸平靜的麵色,心裡打了個突突,但是他十分自信家傳的陣法。
趾高氣揚地:“不肯求饒嗎?今天就讓我來教教你何為尊卑!”
童子丸不言,他淡定的模樣無疑火上澆油。
果然有人控製不住情緒率先發起了進攻。
“最討厭你這副樣子——”
童子丸微側身,避開了這一擊,隻有臉頰旁被蹭出了一絲血痕。
他用大拇指擦去這絲血跡,微眯眼眸,秀麗白皙的麵容多出一分妖冶之感。
“區分人與妖怪的從來不是血脈。”他語氣肅然。
指尖結印已成。
“惡鬼,須得退治。”
童子丸的發絲無風而動。
圍攻他的所有人頓時一種沉沉的壓迫感,連惶恐之色都隻能從僵直地眼神裡透露一二。
恐懼、恐懼、恐懼。
正在此時,環佩相擊的玲玲之聲,清脆悠揚,
廣袖從童子丸麵前垂落,又長又寬的玄色衣袖,精細的暗紋,散發著一種極淡極冷的清香。
那是大殿上長日燃燒的熏香的味道,中原小雪上朝時難免會沾染上一絲一毫。
舜國王宮匠官的特製,材料並非十分名貴,燃放它的原因隻是為了它清心凝神的作用。
希望諸位大人們一言不合全武行前能冷靜一二。
童子丸被護在了身後。
小雪正在殿上處理朝務,莫名其妙感到了一種拉扯力,再一抬眸就看見了多日不見的童子丸。
小少年臉上被劃出了血痕,周圍一群人圍攻他。
小雪下意識給童子丸套了個泡泡,然後把所有人用傀儡線拴住。
一群人霸淩一個人麼。
小雪冷笑一聲。
勾住線,她側臉問童子丸:“童子丸,你想怎麼解決?”
“殿下啊……”他好像才回過神。
眨了眨眼睛,臉上浮現一絲紅暈,“又見到您了。”
自然而然掐滅指尖的法印,童子丸一臉乖巧,肅然回答:“以暴製暴不好。”
——去你的以暴製暴不好!
你剛才的舉動可不是這個意思!
一動不能動的眾人紛紛麵容一扭曲。
小雪得到這個回複,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童子丸的頭,她思考一下,“那不如讓他們寫檢討或者說罪己書吧。寫完交給……”
“交給賀茂老師麼?”童子丸自然地接嘴道。
“賀茂老師?”
童子丸回答:“是我的老師,也是陰陽寮的主事人。”
“好,順便再多寫一份交給家裡的長輩吧。”小雪笑眯眯道。
原本鬆了一口氣的眾人頓時慌了起來。要是真的交罪己書這、這就完了!
賀茂大人素來正直……
更彆說家裡長輩要是知道了,他們真的慘了!
任這些人心裡如何畏懼後悔,但是也隻能□□控著鞠躬後,然後各自去寫罪己書。
且不說賀茂忠行一日忽然收到一大疊罪己書,是如何的震怒。
童子丸和小雪這邊氣氛相當和諧,正坐在廊下閒聊。
說著話,童子丸總忍不住不斷拿眼神去確認殿下的存在。
她還是和那時一模一樣,幾乎沒有變化。
坐在粗陋的木板上,也像是錦繡堆砌,錯彩鏤金的金堂裡。
但是童子丸微微抿住嘴,心裡充滿了遺憾和自責。
“……我適才注意到領頭的那個人身上纏繞著一縷若有若無黑氣,這是什麼緣故?”
小雪單手摸了摸眼睛。
有些奇怪啊,最近她眼睛時不時能看見一些東西。
她確定她以前是看不見的。
不管是鬼魂,抑或是纏繞在人身上的黑氣。
童子丸正襟危坐,“他即將成為惡鬼了。”語氣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