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寧仍是穿著白日見到的那身赭紅衣衫,隻不過那紅在夜色中顯得更豔了一些,在月輝的照射下隱隱可以看見衣擺處繡著的暗紋,那些暗紋一遇明光便會折射出五彩的紋光,十分漂亮。
一乾婢女仆從在後麵追著,婢女們焦急道:“王爺,您還病著,怎麼就這樣出來了啊?”
宴寧對他們的話充耳不聞,就穿著這樣一身衣衫在王府院中來回尋人,他看到小亭要進去走一圈,碰上花叢也要過去撥兩下,看看裡麵有沒有人,等到發現裡頭什麼都沒有之後就怔怔地說:“玉蘅……我知道我錯了……你要是回來了,就出來見我一麵好不好?”
最後還是一個婢女衝到他麵前,攔下他說:“王爺,卞公子並沒有回來。”
“可是我聽見有人在唱戲了啊。”宴寧又轉過身,目光在婢女仆從們麵上來回掃過,問道,“你們都沒聽見嗎?”
婢女們搖搖頭,宴寧便睜大眼睛,喃喃道:“我聽見了……”
“這是怎麼了?”管家韋亦彬也已經歇下了,可是接到消息後又起了床,皺著眉趕過來,看見宴寧和一堆婢女仆從在院中轉悠就罵道,“你們是怎麼伺候王爺的?王爺這還在病中,怎麼能夠跑出來?”
婢女們小聲解釋說:“王爺說是聽見了卞公子的聲音,要出來找人。”
“王府守衛森嚴,豈是他一個卞玉蘅說進來就能進來的?”韋亦彬氣得麵紅耳赤,“王爺他是魔怔了,你們也跟著瘋了嗎?”
最後一句話說得就太過僭越了,宴寧可是個王爺,韋亦彬不過區區一個管家,竟然也敢這樣說話,要知道凡間的規矩禮數可是最多最嚴厲的,漠塵有時候都覺得這些凡間的天潢貴胄還不如街上的平民百姓過的自由,所以聽見韋亦彬就覺得十分奇怪,和宇文猛一起走過去說:“我們也聽見了。”
宴寧聞言眸光瞬時就轉到了他們身上,眸光熠熠地問:“你們也聽見了嗎?”
不等宇文猛和漠塵再說話,韋亦彬又喊了起來:“放肆!你們膽敢欺騙王爺。我們這麼多人都沒聽見,怎麼就你們聽見了?”
“韋亦彬,我才是王爺!我沒讓你說話,你插什麼嘴?”宴寧這會可能也是真的魔怔了,轉身對著韋亦彬大罵一通,繼而又睜大雙目看著漠塵,顫著聲問,“你們說聽見了,他唱的是什麼?”
韋亦彬被宴寧罵得脖頸滿是青筋,臉上也是忿忿之色,但到底不敢再說話了。
宇文猛勾著唇角斜輕蔑地睨他一眼,看得韋亦彬暗暗咬牙,才開口將戲詞念給宴寧聽。
“夢回鶯轉,亂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對,唱的就是這個。”宴寧怔怔地念了一遍,笑了起來,眼眶卻開始漸漸變紅,後退幾步說,“是,是我認錯了,玉蘅他沒回來,他不會唱這種詞的。”
宴寧緩緩喃著這些話,步履蹣跚地朝自己的臥房走去。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而漠塵和宇文猛耳中的戲曲還在繼續唱著,尾音尖利淒婉,在黑魆魆的夜裡聽得漠塵有種渾身發毛的感覺,假若他此時還是小狐狸的模樣,說不定都能看到他毛毛炸起的一幕,可是宴寧依舊趔趄地走著,就像聽不到這些聲音似的。
漠塵看著韋亦彬和婢女們離開時神色如常的模樣,奇怪地問宇文猛:“將軍,他們真的都聽不到嗎?”
宇文猛微微皺著眉道:“嗯。”
“那為什麼我們能聽見呀?”漠塵也伸頭在院中四處看了看,隻不過他沒忘記抱著宇文猛的胳膊。
那戲聲也不知道是從哪傳出的,幽幽地有些遠,但是乍一聽又感覺就在附近。
而漠塵看了半天沒發現什麼異常,更加緊張了:“會不會是有鬼?”
宇文猛好笑道:“你是仙,你怕鬼做甚?”
漠塵膽兒極小,他覺得那些鬼青麵獠牙,血肉模糊,冷不丁從背後躥出來能將他嚇死,小聲嘀咕說:“他們長得怪嚇人的。”
宇文猛假模假樣地哄他:“有我陪著你呢,怕什麼,就算他們趴在我們床底,晚上躺到你枕邊盯著你看,有我在,總不會出事的。”
於是“哄”到後麵,漠塵更加怕了,晚上又變回了狐狸整個地蜷到宇文猛懷裡,要他摟著才肯睡覺。
第二日天氣極好,碧空如洗,將漠塵昨晚的恐懼一掃而空。
他想著要早點成仙,醒來後一骨碌地從床上爬起,自己穿著衣衫溜出門。宇文猛想看他清晨這麼興奮作甚,就躺在床上繼續裝睡,等漠塵輕手輕腳出去後才走到窗邊看他做什麼。
結果漠塵出去後也沒走遠,用靈力掬了好些水給他們這座小院裡的樹草花枝澆水,隨後就蹲在飛燕草花叢旁邊取出功德樹,抱在懷裡問他這樣算不算是做好事,能給他長片葉子嗎?
然而那些飛燕草不喜濕,漠塵給它們澆了水若較真起來,還不知道是做好事還是乾了壞事。乾了壞事的話,他那盆才有幾個嫩芽芽的功德樹就要掉葉子了。
可是宇文猛望著花叢旁的那隻小狐狸,看著他小臉雪白低頭希冀地望著功德樹的模樣,又舍不得他露出失落的神色,便動了動手指叫那盆功德樹長了片小葉,等看到漠塵跟著一塊笑起時,他也不禁跟著勾起唇角。
“漠塵——”宇文猛喊他。
漠塵馬上抬起臉,獻寶似的抱著功德樹跑到他麵前,喜滋滋地說:“將軍,功德樹又長葉子啦。”
宇文猛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地問他:“你做了什麼好事?”
漠塵說:“我給這些樹和花澆了水。”
“那花叫飛燕草,忌積澇,你今日澆過水以後就被澆了,一會把它們弄死了。”宇文猛戳了戳功德樹上那片新嫩葉,“這葉子就要掉了。”
漠塵聞言就有些慌了:“那我做錯事了。”
宇文猛又告訴他:“今日太陽好,那些水一會就乾了,你以後記得就行。”
“我以後不會這樣了。”漠塵連連點頭,回頭望了眼那些湖藍色的花,他都不知道那些花叫飛燕草,也不知道它們不能多澆水,可是宇文猛卻知道,就在心裡再次覺得宇文將軍真是厲害。
所以宇文將軍說他成仙後能夠生崽崽,他就一定能生。
天明後沒過多久,婢女們送來了早飯。
宇文猛和漠塵在屋裡準備吃過早飯後就去見宴寧小王爺,結果不等他們主動過去,宴寧王爺就等不及地由幾個護衛陪著過來了。
而宴寧過來時腳步虛浮,眼底下一片青黑,臉色也不太好,病氣懨懨的,一進門就先給宇文猛和漠塵道了歉,說昨晚打擾到了他們休息。
宴寧今日醒來就覺得昨晚自己可能是病糊塗了才會出現幻覺,畢竟婢女和仆從都一口篤定昨夜他們沒聽到有人在唱戲。可是昨夜宇文猛和漠塵又說自己聽見了戲曲聲,還有他的幾個護衛,虞榮一行人也說聽見了,隻不過昨夜輪到他們在王府守夜巡邏,等他們轉到這邊時王爺已經回去休息了,所以今早宴寧召來了他們幾個才知道,便連忙趕過來想問問宇文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宇文猛開口就說:“可能是因為見了鬼。”
宴寧:“……”
這話漠塵也沒法接,畢竟他們昨日也算是見了“鬼”,隻不過是在白日裡見的。
宴寧聽完宇文猛的話覺得自己病的更厲害了些,可是他心裡記掛著彆人,這會被人說見了鬼也一點不怵,歎了口氣就把話頭轉到了尋人這件事上。
宇文猛又問他說:“那宴寧王爺要找的究竟是什麼人?”,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