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快來了。
頂著逐漸熾烈的日頭,邊城百姓送彆了世子和少主。將軍和禦使守護著前往京城的車隊,百姓們相信此去必定安全無虞。
雖然馮將軍一去隻恐沙匪來犯,但那戴了赤金鬼麵的凶惡沙匪頭頭已被重傷,聽說早已不治身亡了。
如此看來,邊城倒也暫時相安。
齊玉隨著車隊踏上回京官道上的時候,那位據說不治身亡的沙匪頭頭悄然醒轉。
“醒了,就彆裝死。”
沙啞的女聲聽起來質感粗糙,像是遭火燒過的喑啞令人生理性的不適。
賀朗張開眼睛。
映入眼簾是熟悉的床帳。
那叫他彆裝死的正是他的母親。
他和異父兄長馮戎共同的母親。
想到了什麼,賀朗心中猛地一痛。
“……”
他張張嘴,卻徒然地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乾渴的口腔驀然灌入溫熱的液體,賀朗大口吞咽,肌肉動作撕扯到不知名的傷口傳來劇烈疼痛。
“你已經死了一次。”
女人的聲音冷靜嘶啞,“不要忘記答應過我的事情。”
藥汁入口苦味濃重,賀朗徒勞地張嘴像條被迫擱淺在沙灘上的魚,無言隻有浮沫。
“彆說話。”
女人冷冷提醒。
賀朗的眼睛直視自己頭上的床帳,努力聽聲辨彆周圍的環境發生了什麼。
碗放在小幾上略有些清脆的聲音,腳步聲,門簾掀起的聲音,和那一瞬間湧入的外間風沙的喧囂。
而後一切歸於寂靜。
她離開了。
那個作為現在的自己母親的角色,在得知重傷的兒子清醒之後,沒有絲毫多餘的關心就這樣走了。
賀朗對此接受良好。
現實裡母親的態度不會比這個更好,他早就習慣了。
而且說實話,作為目前這個身份來說,母親已經比以往溫情了太多。
她說醒了就彆裝死,其實不過是不知道如何表達關心。
告訴他已經死過一次,不也是用最簡潔的語言表示了他傷勢的情況嗎?
還提醒他不要忘了答應她的事情。
賀朗微閉了眼。
不會忘的。
無論如何,都不會忘的。
他不應該有更高的期待:母親已經做了她能力範圍裡最大的一切。
無論是遊戲裡,還是現實中。
遊戲裡這位母親背負仇恨遭人追殺而來,為了活下去什麼都可以出賣。
她給了負心的丈夫以血的教訓,從虛假的愛情中掙脫出去。她不相信愛情,卻用愛情織了張網困住了賀朗的父親。
這位北夷的王子,因著這份愛情葬送了自己的國度和性命。
賀朗感覺自己眼角似乎有淚滑過。
他心中苦笑。
這不應該。
遊戲人物是不會哭的——但……也不一定。在這個遊戲裡似乎一切都不能用常理度量。
有齊玉這樣的存在,其他一切存在似乎都合理了起來。
——當年。
馮氏帶兵千裡奇襲北夷王都。
那不是兩國交戰,甚至都不能算是一場戰爭。
那是決鬥,是複仇,是以血的代價去洗脫血的恥辱的一場滅門。
王都焚,北夷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