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一把英雄淚(2 / 2)

聽到這兒,沈溪彆過臉去,眼淚已經流下來了,更傷心的是陸嶺,她不想讓他看到她流眼淚。

她似乎能對三歲的陸嶺感同身受,感受到他的恐懼、傷心、難過、絕望。

他爸爸跟人說:你們殺了他倆。

該怎麼跟一個小孩子解釋,他爸並不是真想讓人殺了他們。

陸嶺伸出手背,輕輕擦拭著她臉上的淚。

沈溪回轉過頭,看到陸嶺黝黑的眸子也帶了一層水汽,鼻尖也微紅,如果她不問的話,也許不會勾起他的傷心往事。

她想要說點什麼,她說:“陸伯伯是故意那樣說,並不是真的想放棄你們。”

陸嶺嗤笑一聲:“我了解他,他是不想放棄我們,但如果妨礙他的作戰計劃,他會乾脆利落地犧牲我們。”

也許是這樣吧。

“陸伯伯也許會愧疚,自責,難過,沒有救出心愛的人,這種負麵情緒無法排解,他可能更難受。”沈溪靠近陸嶺,把倆人的椅子並到一起,把他抱在懷裡撫摸著他的頭說。

她的眉眼柔和,神色溫柔極了。

陸嶺沒有否認這一點,在她懷裡,他就像回到當年的孩子。

脆弱、無助又難過。

要是能夠回到他三歲那年,在他身邊,沈溪想抱抱他,安慰他,照顧他。

陸嶺反手緊緊抱住她,把頭紮在她懷裡:“我年幼的時候不理解我爸的做法,等我長大能理解他,可不能原諒他。我站在他的角度想過,換過是我,我可能在敵軍投降後跟著媳婦一塊去死,而不是再娶,自欺欺人人生重新開始。我不知道我爸那段時間是怎麼過來的,他一定也很難過,可我就是無法原諒他。”

可見,陸嶺對陸父的看法是複雜的,他能理解對方但他媽的死和他當時的無助和絕望讓他無法釋懷。

這種感情複雜到不是旁人幾句勸慰就能開解的。

陸嶺聲音低沉:“有時候我會想到我自己,沈溪,我無法想象我失去你會怎樣,我不能沒有你。”

有眼淚從沈溪臉龐滑落,她柔聲安慰他:“不要假設啦,以後是和平年代,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多虧是和平年代。

沈溪摟抱著陸嶺,撫摸著他的後背,動作又輕又溫柔。

可她知道自己其實安慰不了陸嶺,說什麼話都是蒼白。

她想了很多,她想陸嶺肯定是因為小時候的經曆,對婚姻和家庭絕望,他才一直不找對象。

至於當時決定跟自己結婚,一方麵是避免彆人給他介紹對象,另外一方麵是覺得自己當時特彆無助,聯想到自己小時候,所以才願意幫她。她學醫,他媽也是醫生,可能因此他對她還會有些好感。

後來,就是真正喜歡上她了吧。

了解他的內心之後,沈溪感覺對陸嶺的感情又深了一層。

她決定了,隻要陸嶺心情舒暢,她會給陸父寄東西、寫信、打電話,他跟陸父怎麼相處她不會管,倆人是否緩和關係她也不管。

反正,沈溪堅決地站在陸嶺這邊。

就表麵上過得去就行。

倆人擁抱著睡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沈溪看陸嶺恢複了平時慣有的表情,昨晚那個孩子消失的無影無蹤,言談舉止和平日並無半分不同,沈溪覺得這樣最好。

往事既然無法釋懷,那就塵封在心底。

——

對陸父和陸嶺繼母的稱呼,沈溪倒是好好考慮了一番。

她跟陸嶺說:“我肯定要管你爸叫爸,但是你繼母你以前叫她什麼?”

當初走投無路的時候是陸父牽線把她交給陸嶺,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提供幫助,她一直心存感激,肯定是要叫爸。

雖然陸嶺很少這樣稱呼,但她這樣稱呼沒問題。

但對繼母的稱呼,沈溪想跟陸嶺保持一致。

不出所料,陸嶺說:“我十幾歲就離開家,以前說過的話也不多,從來不用稱呼。”

沈溪想孩子百日那天人多,她跟繼母雖然說不上幾句話,但她們不熟,不用稱呼會有點彆扭。

可到底是不用稱呼還是叫阿姨呢?

她想了又想,決定還是隨著陸嶺什麼都不叫。

這天很快到來,一大早,沈溪給小娃換了一身粉色衣裳,頭上紮了個小揪揪,大娃是藍色衣裳,倆娃都粉粉嫩嫩。

陸父繼母、爺爺奶奶跟陸江、陸荷來得最早。

陸劍堯走在最前麵,一進院門就把陸嶺跟沈溪上下打量個遍,隻見兒子眉眼之間的淩厲之氣少了幾分,更多的是沉穩、內斂,這是隨著年齡和閱曆增長該有的狀態,陸劍堯對兒子非常滿意。

兒媳則是溫柔乖巧,跟兒子站在一塊顯得特彆般配。

見陸嶺電線杆子一樣杵著,沈溪拉了他一笑,笑著迎上去,說:“爸,快進屋吧。”

從沈溪跟陸嶺正式決定在一起也兩年多了,陸劍堯這是頭一次見到沈溪,不過這麼快就有兩個小娃,還是讓他很欣慰。

沈溪把人都迎進屋,端茶倒水,看陸嶺跟陸劍堯並排坐在沙發上渾身僵硬的樣子,沈溪把小娃抱過來塞他懷裡,陸嶺這才自在起來。

陸劍堯也很拘束,見自己兒子動作特嫻熟地抱娃,說:“也給我來一個。”

沈溪把大娃抱過來給陸劍堯,對方的動作明顯更生疏,胳膊比劃了很久才把大娃接過去。彆人都說陸劍堯是戰鬥臉,小孩子見到他都害怕,可大娃不怕他,咧開小嘴笑了。

陸劍堯臉上的表情明顯柔和下來,驚喜地說:“你們看,大娃朝我笑呢。”

好像受到表彰一樣。

沈溪很配合地說:“大娃喜歡爺爺。”

陸劍堯心裡那個美啊,祖孫倆對著笑。

看著這個跟陸嶺小時候長得特彆像的小家夥,他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

倆大男人抱著倆娃還不時交流幾句的樣子很好笑。

等沈父沈母也過來,他們就一塊研究倆小娃的長相。

自然是分成兩個陣營,一撥人說長得像,一撥人說長得不像。

沈溪把倆娃並排放在床上,說:“你們看,彆看娃小,都是青蛙肚,其實男娃跟女娃身材不一樣。”

現在是九月,倆娃穿得都不厚,雖然小娃長得胖點,肉嘟嘟的,可還是能看出小娃有脖子有腰身,大娃就沒有,就跟根柱子似的。

經她這麼一指點,大家都嘖嘖稱奇。

奶奶嗔怪道:“你看你這當媽的,說話不中聽,就是大娃是男娃,也不能說我們像柱子。”

這樣一通比較,屋裡的氣氛都活躍起來。

奶奶跟孟美清去準備午飯,沈溪跟其他人說:“孩子得把名字定下來,定下名字我們好去上戶口。”

曾爺爺、爺爺、外公、外婆四個人就湊一起討論孩子的名字,四人討論得特彆熱鬨,誰都不肯讓誰,最後確定下來的名字是陸琛、陸昭,他們又覺得這名字用字太深沉,給倆娃起了小名大米、小粟。

起完名字,他們問沈溪跟陸嶺覺得名字怎麼樣。

沈溪對起名這事兒早就麻木了,對什麼樣的名字感覺不出喜好,反正他們幾個定下來,就給孩子叫這兩個名字。

陸嶺跟她一樣,覺得叫啥名字都差不多,倆孩子的名字就這樣定了下來。

沈溪特彆留意陸江跟陸荷。反複觀察,沈溪覺得這倆人都比較單純,沒什麼心機。

陸江不太愛說話,大多數時候都在聽,隻有非說不可的時候才惜字如金地說。

陸荷一直跟著沈溪,小嘴特彆甜。說沈溪長得好看,能考上大學,是個醫生,還一次生了倆娃,滿嘴奉承的話,還一臉羨慕。

“嫂子,隻有你配得上我大哥。”陸荷篤定地說。

沈溪誇讚:“你真會說話。”

陸荷笑道:“我不會說話能行嗎,我這天天挨罵,嘴甜點哄著我爸就能少挨點罵,我這張嘴就是平時經常哄她老爸練出來的,就是撒謊都能說得跟真的一樣。”

沈溪越發覺得陸荷沒什麼心機。

聽奶奶說,陸劍堯嫌倆孩子沒出息,經常責罵他們,可沈溪覺得他們倆就是普通人,跟大多數年輕人差不多,可能陸父的要求比較高,他們沒達到父親預期。

沈溪對倆人的印象還不錯。

吃過午飯,孟美清拿著他們帶來的一個大包裹說:“小溪,我給倆娃做了一些衣服,咱們找個地方看看可以不,覺得哪裡不合適我馬上改。”

沈溪聽她這話的意思是有話跟她說,於是把她帶到最裡麵沒人的房間。

孟美清打開包裹,裡麵有四件棉衣,六條棉褲還有一些春秋天和夏□□服,她說“奶奶說你們冬天的棉衣準備好了,我就給做了明年的衣褲,我估摸著大小做的,按一般孩子的尺寸,我看應該差不多。”

這些衣服都是用縫紉機縫製的,做工很好,足夠孩子穿上一年。

沈溪看到這麼多衣服,覺得有點意外,說:“謝謝你給準備這麼多,等到時候該穿的時候不合身的話我稍微修改下就行。”

開始的時候,孟美清說這些衣服,說著說著,就提到陸嶺,她把陸嶺誇讚一番,然後說起他小時候。

孟美清說:“小溪,陸嶺小時候的事情,不知道他跟你說過沒有,我想跟你說說。”

不知道她要說什麼,沈溪點點頭:“我們沒聊過小時候的事情,但我感興趣,你說吧。”

沈溪拉了椅子讓她坐下。

孟美清笑笑說:“我自己家庭出身非常一般,父母是貧雇農,所以嫁到陸家那樣的人家感覺誠惶誠恐。我剛到陸家的時候很想做個好的繼母,希望小陸嶺能親近我。我想著孩子不大,不太能記得親媽的事情,可是小陸嶺比彆的小孩有記憶力早,三歲就有記憶,他一直記著他親媽,並不能接受我。”

沈溪想不到她會說這些,點點頭:“還有呢。”

“小陸嶺他很淘氣,有時候闖了禍,比如說對方家長找到家裡,我就給他善後,時間長了我就希望借此讓小陸嶺依賴我、感激我,於是放縱他淘氣,甚至慫恿他乾一些無傷大雅的壞事,然後我就在他身後收拾殘局。”

沈溪很驚訝孟美清跟她說這個,並且這麼直白地說出內心的想法。

孟美清笑笑,話語有些傷感:“你一定很驚訝吧,後來我有了自己的小孩,可能因為這兩個孩子資質比不上陸嶺,你公公一直都更喜歡陸嶺。我就變本加厲了,一方麵慫恿小陸嶺淘氣讓他父親降低對他的評價,一方麵給他擺平各種事情希望他能對我有一些好感。”

沈溪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短暫思考之後,她說:“我可以問幾個問題嗎?”

孟美清微笑:“你問吧。”

沈溪說:“小時候的嶺哥知道你的想法嗎?我公公知道你的想法嗎?你跟嶺哥談過這些事兒嗎?”

孟美清表情很平和:“開始我這樣做,我以為小陸嶺會不知道,但他很聰明,他知道,我後來也意識到了;你公公後來也知道了,所以他把十幾歲的陸嶺送到部隊;第三個問題,我跟陸嶺關係很僵,並沒有跟他談過這件事。恐怕我們沒有辦法心平氣和談當年的事情,我跟你說這些,是因為我看你是個通情達理的孩子,我們一定可以平靜地麵對當年的事情。”

她的眼角沁出淚花:“我想說我並不是個惡毒繼母,隻是當年我要接近他的方式錯了而已,我並不需要他原諒,你們現在也有了孩子,隻希望能平平淡淡像一家人那樣相處。”

說實話,沈溪聽到這些話,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了,都說相由心生,她看孟美清並不是心存惡念之人,可她做過的事情,雖然並沒有影響到陸嶺以後的人生,可畢竟是做的錯事。

如果陸嶺當時走了歪路,很難想象現在會是什麼樣。

沈溪說:“這些事情都過去了,嶺哥他很有想法,不會輕易怨恨,也不會輕易原諒。就平平淡淡相處吧,這個可以做到。”

她們在最裡麵的屋子裡,說話聲音又不高,不怕外麵的人聽到。孟美清把椅子拉得離沈溪近一些,說:“其實我當年嫁給你公公是因為一次誤診。”

“誤診?”沈溪疑惑。

“小陸嶺當時隻是中度貧血,被誤診為地中海貧血,可把你公公急瘋了,他請來蘇國專家,說是可以用同胞弟妹的骨髓進行移植。”

沈溪思索了一下說:“五十年代初期治療地中海貧血的方式有骨髓移植嗎?”據她了解,即便是現在,治療地貧的方式也就是輸血,骨髓移植還是後麵的事兒。

孟美清笑笑:“他請來的是頂級專家,專家就是一個設想,說的是一種可能性。你公公著急,急病亂投醫,隻是聽到這個說法,就急吼吼地想要再生個孩子。”

說到這裡,她的語氣帶了點自嘲:“他這是看到一點希望,沒想到還有這種醫療方式,即便那時候不能治,他大概也想留著備用。隻是我們結婚後,就發現是誤診。你公公為什麼要跟我結婚他當時說得很清楚,所以我才那麼急著想讓小陸嶺認可我,我也是腦子不清醒吧。”

沈溪這下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孟美清說的這些話信息量太大,讓她心中五味雜陳,她得好好消化。

不過她告訴自己,不會因為得知一個隱情而全盤推翻之前的認知。

看著孟美清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微微顫抖,沈溪握住她的手,問:“嶺哥不知道他被誤診的事情吧。”

孟美清點頭:“他不知道。”

“爺爺奶奶知道嗎?”

“不知道。”

沈溪感覺心情很複雜。

孟美清反握住她的手說:“我跟你說這些,並不是讓你覺得我當時的做法有情可原,也不想求得原諒,隻是你們現在也有了孩子,我跟你公公年紀都大了,尤其是你公公,隻希望家庭和睦。”

沈溪點點頭:“一定會家庭和睦。”

從屋裡出來,沈溪立刻看向陸嶺,發現對方也正朝她看過來,雙方目光在空中交彙。

很顯然他已經關注到沈溪跟孟美清交談好一會兒的事情,而且兩人出來的時候明顯都心平氣和。

他神情中明顯帶著疑問。

沈溪朝陸嶺笑了笑。

陸嶺現在其實對跟父親繼母的關係非常平靜,他並不太在意也不重視這件事。

沈溪還沒想好要不要把孟美清跟她說的事情告訴陸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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