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默覺得高媽媽的眼神很奇怪。
她老人家不但態度越來越軟和,還一天照三頓的對他噓寒問暖,讓獨孤默疑心自己的棍傷是不是惡化,時日無多了。
他旁敲側擊的問起換藥的舒觀雲,結果被舒老爺子一巴掌拍在背上,破口大罵:“小子,你是信不過老夫的醫術?不相信趁早滾蛋,要不是那小混帳天天央著我過來,你當老夫閒的慌?”
小混帳自然是世子。
獨孤默惹不起舒老爺子,回頭就求世子:“我在彆院閒待著實在無聊,不如讓我回營裡去?”
他其實已經能下地走路了,隻是高媽媽照顧的太過周到,生怕他留下後遺症,盯牢了他休息。
金不語見他實在無聊,便領了倆兒子過來,笑嘻嘻交到他手上:“反正你閒著也是閒著,最近我手頭有點緊,不如給這倆孩子開蒙?”
以獨孤默的學識,教陽哥兒旭哥兒綽綽有餘。
倆小子皮慣了,最近每日都能見到父親,抽空就往金不語的院裡跑,芸娘攔都攔不住。
金不語也慣著孩子,有時間就陪倆孩子玩,在倆孩子變成野猴子之前,總算是想起來給倆孩子上個轡頭。
獨孤默年輕麵嫩,平日也是溫雅謙和,除了話少點之外,倆孩子也覺得他還算好相處,等到真正開課就後悔了。
上課頭一日,倆孩子在課堂上搗蛋,不好好寫字,甩著毛筆弄的到處都是墨點子。
獨孤默忽然間想起世子那位裝聾作啞後來被辭退的老先生——不虧是親父子!
他賞了新收的兩名弟子每人三戒尺!
陽哥兒跟旭哥兒挨了戒尺,兄弟倆眨巴著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一向好相處的獨孤叔叔為何突然之間就凶神惡煞起來。
兩兄弟見到世子爺,趁著獨孤默在院子裡走動的功夫悄悄告狀,舉著自己手心裡的戒尺印子向金不語展示:“爹爹你瞧,獨孤叔叔居然打我們!”
小孩子都鬼精,況且金不語一向寵他們,更覺有了大靠山,連告狀都理直氣壯。
不巧芸娘來接孩子,獨孤默便引了她進去,才到門口便聽到兩兄弟與世子的對話,獨孤默莫名想起一句話——上梁不正下梁歪。
以世子讀書時期在課堂上的表現,不是睡覺就是逃課,能老老實實坐在課堂上就算是表現上佳,先生布置的課業都是強行攤派給他去完成,指望她能如何教育孩子們?
芸娘已然色變,準備將這倆無法無天的小子帶回去好生教訓一番,沒想到卻被獨孤默攔住。
隻聽得房裡椅子拖動的聲音,緊跟著世子的聲音便轉嚴厲:“你倆站好!”
倆孩子原本坐在她膝頭,沒想到老父親乍然變色,都被嚇到了,乖乖站成一排,陽哥兒軟軟說:“爹爹,你怎麼啦?”
金不語板著臉問道:“獨孤叔叔為何責罰你們,你們知道嗎?”
陽哥兒低下了頭,旭哥兒眼淚都要被嚇出來了:“爹爹好凶!”
金不語板起臉孔訓孩子:“爹爹很生氣!”她說:“獨孤叔叔不會無故責罰,定然是你們做錯了事情,或者課堂之上讀書不認真,是也不是?你們被責罰不肯反省就算了,居然還跑來爹爹麵前告狀,你們可知道幽州城內有多少窮人家的孩子讀不起書?”
陽哥兒小小聲分辯:“哥哥捉了一隻小老鼠扔過來,我嚇的把毛筆扔出去了……”
“課堂之上怎可胡鬨玩耍?”金不語板著臉向兩孩子伸手:“爹爹帶你們去看看鄧公子辦的學堂。”
她最近出入彆院頻繁,最開始被獨孤默的棍傷分神,後來發現親姐姐似乎特彆忙,時常往外麵跑,問起秦寶坤,他答的很乾脆:“大小姐忙著學堂的事兒。”
恰好今日營裡休息,金不語覺得雞娃要趁早,特彆是寄養的娃更不能養歪了,索性帶出去讓倆孩子識一識人間疾苦。
她一手牽著一個出門,見到門口站著的芸娘與獨孤默臉上的表情,便猜到他們聽到了父子三人的談話,摸摸倆小隻:“向先生認錯道歉!”
倆孩子自以為的大靠山竟然轉頭成了獨孤默的靠山,怏怏向獨孤默道歉。
獨孤默好像頭一天認識世子,驚奇的瞪大了眼睛,模樣還有幾分傻。
金不語將倆孩子交給芸娘,邀請她一同參觀學堂,吩咐人備車,趁無人注意的時候輕彈了他額頭一記:“看傻了?沒見過爺帥氣的時候?”
獨孤默瞬間回到了現實,就憑這副自戀的架勢,還是那個不正經的世子爺,他坐上馬車朝後靠在車壁上,難得揭短:“隻是沒見過世子爺對讀書態度這麼端正過!”
就憑世子爺您之前在課堂上的表現,很難讓人相信您不會鼓勵孩子們逃課打架跟先生作對!
金不語聽懂了獨孤默的言外之意,抵唇輕“噓”,向她的小書僮討饒:“兒子們麵前,給我這當老子的留點麵子!還請獨孤先生口下留情,千萬彆在兒子們麵前提起我逃課的事情!”誰還沒有點黑曆史呢?
獨孤默沒想到世子爺也有向自己服軟的一天,頓時笑出聲來,清冷之氣一掃而空,恰如雲破月來,滿室生花,連世子也不覺跟著笑了。
世子爺由衷道:“阿默,你還是應該多笑笑。”鬼使神差的,她不由想起高媽媽那句話,莫名覺得……這個提議似乎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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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怡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