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 天清氣朗,大吉大利,宜嫁娶。
定北侯府處處張燈結彩, 來往仆從各個喜氣洋洋——世子大婚,侯府已經提前放賞, 各人都有豐厚的賞金, 因此乾起活來格外賣力,還有仆從恨不得世子多娶幾房, 侯府天天都能放賞。
大管家金餘這幾日忙的腳不沾地,嘴角急出了大燎泡, 動一動疼的鑽心, 還得安排迎親跟晚間宴客事宜,心內埋怨侯爺那麼多女人,全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除了爭風吃醋邀寵賣乖皆不通庶務, 連個幫手都無。
再豐厚的賞錢也拯救不了大管家的忙碌, 萬幸出嫁的金不言一大早便帶著夫婿回府, 接手了一部分事務,才算是解了金餘的困境。
金不言坐在起居間處理一樁樁事體, 各處的管事仆婦們川流不息,夫婿鄧嘉毓跟護崽的老母雞似的在她旁邊轉來轉去, 一時送茶一時遞果子,時不時還要打打扇子,隔得片刻便要問一句:“可有哪裡不舒服?”比她的貼身丫環還周到妥帖。
侯府來往仆婦還從來沒見過這麼誰家丈夫對妻子如此上心, 無不抿嘴偷樂,引的金不言瞪了他好幾眼,鄧嘉毓卻毫無所覺, 妻子坐得半刻鐘便拿了軟墊過來問:“要不要躺下來歇會?”
金不言撫額:“我去歇息你來處理?”
鄧嘉毓一介讀書人,往日何曾沾手過庶務?不過為著剛剛懷孕三月的愛妻,還是真誠發問:“現學來得及嗎?要不你躺著告訴我要注意的地方,我試試?”
竟是躍躍欲試,當真要替金不言打理庶務。
金不言哭笑不得:“你敢接手,我也不敢讓你做啊。”侯府世子大婚,千頭萬緒不知道有多少瑣事要處理,各處賓客的安排都有講究,大宴的擺設酒席座次、迎娶新娘的車駕賞錢人員安排、門口的迎賓、席間傳菜的丫環……林林總總萬不能遺漏。
鄧嘉毓有點泄氣:“世子大婚倒累的娘子不得安穩養胎。”若是小舅子早三個月成婚,他也不致於如此擔心。
金不言笑嗔了他一眼:“我就這麼一個弟弟,到這個年紀才成婚,你還嘀咕,可是對世子不滿?”
鄧嘉毓笑意溫柔,軟話不斷:“不敢不敢!娘子的弟弟便是我的親弟弟!”
明軒堂裡又是另一番景象。
高媽媽一大早便催促著世子起床,嫌棄她都要成親的人了,居然醒來還躺在床上發呆。
世子慢吞吞爬起來梳洗,貼身丫環橙絲橙苗等人都係著紅頭繩,紛紛向她道喜:“恭喜世子!賀喜世子!”
金不語吩咐高媽媽放了賞,坐下來吃早飯的功夫,小廝澄心來報:“灩姨娘求見世子爺。”
“讓她進來。”金不語用熱帕子擦了手,靜候她進來。
灩灩自蘇溱溱出事之後便被侯爺不喜,大約是見到她便會想起自己犯蠢被騙的日子,天長日久她在侯府便如同隱形,漸漸脫離了侯爺的妾室隊伍,在侯府自生自滅。
說自生自滅也不準確。
大管家金餘對得寵的妾室多有照顧,但灩灩衣食都有明軒堂的高媽媽照應著,從不曾短缺,倒也過的逍遙。
她進門之後,向世子奉上自己的賀禮:“少夫人即將進門,奴婢彆無所長,隻能親手繡一副炕屏,以賀世子新婚之喜。”
金不語向高媽媽使個眼色,她帶著丫環小廝儘皆退下,金不語遞了個荷包給她:“我估摸著你也該來找我了,趁著府裡亂,你今日便出府去吧,揀緊要的東西拿兩件,江慶已經在戲班裡等著,你們立刻離開幽州回江南去。”
灩灩向世子深施一禮,回到觀梅院打開荷包,發現裡麵除了她的賣身契,還有厚厚一卷銀票,足夠她過完下半生。
自她失寵之後,侯府派來的丫環便侍候的不大儘心,她日常也不怎麼使喚,今日世子大婚,各處張燈結彩忙碌非常,那兩名丫環借口外院有事便沒回來,她悄悄收拾了值錢的東西揣在袖裡,將往日攢的體已收好,穿了丫環的衣裳,趁著後門口擠滿了送菜送肉的騾車,來往皆是搬東西的仆從,離開了侯府。
黃昏時節,金不語騎著高頭大馬前往彆院迎親,除了義兄沈淙洲、六皇子李恪、心事重重的獨孤默,還有一眾狐朋狗友陪伴,以及兩列黑衣黑甲的親衛兒朗,各個氣宇軒昂,威武整肅,羨煞了一條長街的小女娘。
街邊擠滿了瞧熱鬨的百姓,對世子的親事議論紛紛,這個透露她家在侯府幫廚的親戚說新娘子來自京城,那位家裡有在侯府前院當差的表兄說是當朝閣老的嫡親孫女,各顯八卦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