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茶至少要兩年才能收。”阿柔也說道,“先前茶也不值錢的啊,兩年以後,誰說的準呢?”
柏秋歎息一聲:“說的就是啊,可不能由咱們去說,否則,任誰都要以為咱們是看不得他們跟著賺錢,想要一家獨大。”
“咱們就一畝地,能大到哪兒?”阿林邊吃邊笑,“等他們的茶能采了,咱們怕是也賺夠了錢。”
柏秋忙去捂他的嘴:“這話可不能說,太得罪人了。”
確實如此,當初種茶的時候完全不被他們看好,說什麼的都有,這才兩年,完全顛倒過來了。
“總之咱們也沒地,就不要考慮種什麼的事兒了。”柏秋又到廚房去忙活,“你們少吃點兒,留著肚子吃肉。”
幾日後便要出遠門,東西放不了那麼久,便都想辦法做了,倒是院子裡養了許多雞鴨,隻能讓大伯母過來幫忙喂一下。
銀錢和貴重東西都沒放在家裡,全被江敬武存進了錢莊。
哪怕沒人在家,也必不擔心丟東西-
知道孩子們饞,江敬武特意宰了隻雞,又打了肉和排骨回來。
排骨用來煲湯,加入玉米放在爐火上,慢火煨了三個時辰,老遠便能聞到濃厚的骨頭香和玉米清新的甜味兒。
雞剁成大塊兒,用來紅燒。自家養的走地雞,肉質鮮美緊實有嚼勁,絲毫不柴,配著湯都能吃三碗飯。
本還想做紅燒肉,看時間來不及了,便留著下頓做,隻切了些瘦肉,配著時蔬另炒了幾盤。
等江敬武一回來,便開飯。孩子們正在長身體,饞的就是這一口,排骨湯清甜香濃,雞塊兒唇齒留香,小炒色味俱佳……
再配上芳香的大米飯,一個個吃的肚子圓滾滾的,都不願意下桌。
讓江敬武和柏秋好一頓笑話,玩笑之餘又有些心疼,知道崽子們在書院真是受苦了。
“回去之後,便在書院,莫要亂跑。”江敬武說道,“近日聽說有流寇作亂,我與你阿娘須儘快趕路,爭取早日早回,不然,留你們在家也不放心。”
“今日夫子也說了。”阿木吃的肚子圓鼓鼓的,一邊撫著一邊說,“那爹娘須萬事小心才是。”
“放心。”江敬武故意拍拍他的肚子,“照顧好弟弟妹妹。休日便去你們大姐那兒,也能相互照應。過去後莫要搗蛋,乖乖聽她話。”
幾個孩子自然答應。
想到流寇,阿木又有些緊張,不由問江敬武:“流寇是什麼規模啊?若真來洗劫,如何自保?”
“還不至於如此下作,去襲擊書院。”江敬武說道,“先前還同裡正、七叔等人商議此事,他們也正在想辦法——官府不會不管的,莫要太過憂心。”
也是,書院離官衙不遠,他們不會不管的。
況且書院裡麵都是孩子,流寇作亂通常都是洗劫一筆便逃逸,應當不會腦子抽抽,去挾持孩童。
因著急外出,柏秋須連夜做了許多容易保存的吃食讓他們帶著,另外又多給了許多零花錢,生怕他們會餓著。
知道男孩子大手大腳的沒個數兒,便將錢給了阿柔。
她鐵公雞的名頭可不是白叫的,先前在縣裡買的那個存錢罐兒,到現在都沒砸,已經重得需要兩隻手才能拿動,該是不少於兩貫錢。
孩子們心思亂,晚上就沒睡好,昏昏沉沉時又聽到隔壁吵架,伴著江小花的哭聲,更是難以入眠。
早上頂著黑眼圈起來,看爹娘也是一臉疲態,不僅豎起耳朵探聽。
“先前沒日沒夜的刻佛珠,兩老都累病了。”柏秋邊給他們煎雞蛋,邊說道,“結果沒賺到什麼錢,說是不好賣,兩老氣的,天天同江雨蘭吵架。”
阿森咬了口雞蛋,學著昨夜聽到的:“難怪了,一直罵羅二柱沒出息,江小花還哭了。”
“瞎折騰。”柏秋將煎好的雞蛋盛出來,又給他們做蔥油餅,“快拿出去吃,東西收拾好了嗎就在這學舌?滾滾滾。”
孩子們沒走,聚在廚房同阿娘說些有的沒的。
柏秋也沒管他們,換上小火,將麵糊倒進鍋底,用鏟子轉一個圈,攤出一個圓圓的薄餅。
麵糊裡摻了雞蛋和油,不易粘鍋,很快便成型,翻個麵,聽著滋啦滋啦的聲音,舀一勺提前拌好的蔥油碼料,再將薄餅折起來,卷成圓筒,放到盤子裡。
外表金黃,餅皮柔軟,碼料清爽,加上蔥油特有的焦香味,饞蟲被引出洞,昏沉的大腦也瞬間清醒。
“妹妹先吃。”阿林將盤子端到蜚蜚麵前,“小心燙。”
蜚蜚試了一下,確實很燙,小孩兒手嫩,根本拿不了,可又著急想吃,不禁嚴肅地盯著。
跟小時候見到吃的的表情一模一樣。
阿柔覺得她可愛,忙拿了雙筷子給她,讓她一手端著盤子,一手用筷子夾著,慢慢吃。
柏秋那邊繼續攤餅,不一會兒,每個孩子都有了,男孩子卻覺得不夠,至少要吃兩張。
這個時候總忘不了阿瑾,特意留了兩張,用油紙裹著,預備帶給他路上吃。
早上便熱熱鬨鬨的早飯中度過。
得知要近一個月見不到爹娘,孩子們多少都有些失落,走的時候不情不願的,叫柏秋都好一陣難受。
“快去罷。”將孩子們送上車,江敬武和柏秋在後麵看著,望著漸行漸遠的幾個崽子,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心酸之感。
“夏景兒會照顧他們的。”江敬武安撫著妻子,“不擔心,咱們快去快回便是。”-
幾個孩子回了書院,都有些打不起精神,想到爹娘早上與他們分彆的場景,歎氣聲一個比一個大。
“要那麼長時間不能回去,那麼長時間吃不到好吃的,我苦啊!”阿森抱著肚子,還在回味早上的蔥油餅和煎蛋。
阿林卻早已想到了另一層,湊到妹妹身邊:“阿柔,你看咱們那麼可憐,這銀子的用度上,是不是得合理安排一下啊?出去吃燒雞,怎麼樣?”
“再說罷。”阿柔鐵麵無私,“等蜚蜚什麼時候想吃了,讓你去沾個光。”
阿林便又擾蜚蜚:“乖蜚蜚一定想吃的,你想想那個雞腿,煙熏味的,一口咬下去,嫩得流湯……咱們明天就去?”
“那我到時候看看,姐姐允不允許我想吃。”蜚蜚不上他的當,“不允許我就不想吃。”
阿森捏捏她的臉:“你們姐妹倆,儘會欺負哥哥。”-
本來,他們以為會像先前一樣,兄妹幾個相互照顧著,一個月應該也沒那麼難熬。
可誰知道,下個休日時,夫子卻沒有讓孩子們回去,並且關閉了書院大門,出入都要審查。
大家都說出事了,可夫子卻並沒有說明原因,隻說近來外麵有些亂,讓他們彆亂跑,安心在書院內讀書。
同時,夏景兒和春生專程過來找他們,席間也不停交代,讓他們千萬不要亂跑。
“到底出了什麼事?”蜚蜚被書院的氣氛影響得有些害怕,便問哥哥姐姐。
果不其然,夏景兒對他們說:“說是流寇劫道兒,府衙派了人去鎮壓,不過,雙方互有死傷,效果不大。”
怎麼會這樣?
“是哪裡來的流寇?”阿木麵色冷靜,“若隻是水患導致的難民,定是不敢對抗府衙,也不會與他們互有死傷的。”
春生便說道:“該是有一批邊關的逃兵,大概二三十個,四處招攬周邊的難民。”
“一開始,還隻是三三兩兩攔路打劫,後來,成了十幾個人一起,前些日子,竟洗劫了一個村子。”春生道,“不讓學子們回去,也是好的,免得遭難。”
阿木最是有血性,聞言,憤怒地拍桌子:“這幫敗類,他們餓,彆人又不餓嗎?這種艱難的時刻,就是餓死,也不該做這等殺人越貨之事!”
“是啊,世道艱難,何苦自相殘殺。”春生也是不住搖頭,“可憐的不還是平頭百姓?”
孩子們不回去,跟鬨匪患回不去,是兩種概念。
學堂子們終日惶惶,擔心自己家人,又怕回去路上出事,十分難做。
而從夏景兒那裡回去的當晚,蜚蜚就做了個噩夢。
她夢見自己躺在床上,被子蓋到胸口,嘴唇發紫,麵色慘白,且不停冒冷汗。
那感覺很奇怪,就好像她跳出了身體,在半空中俯視著自己一樣,似乎是陷入了某一段回憶之中。
床是木頭的,寬大,但是被衾單薄。
窗戶關著,窗外樹枝輕搖,外麵下著綿綿細雨,房中一派濕冷陰沉之感。
床邊的桌子上有個小藥爐,正冒著熱氣,不知道煮著什麼。
突然,外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躺在床上的蜚蜚夢囈一聲,似乎很痛苦,想要醒過來,可是沒有,她連根手指都動不了。
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著翻箱倒櫃的動靜和腳步聲。
圍觀的蜚蜚急了,想要把床上的自己喊醒,可是她動不了,隻能這樣俯視著床上的孩子。
腳步聲來到門外,倏地,一個人影溜了進來。
似乎沒有發現床上的蜚蜚,那人一進來就開始胡亂翻撿,好半天,終於從衣櫃裡找出了一個石膏倒模的兔子存錢罐,抱在懷裡,興高采烈的想要離開。
轉身的時候,被嚇住了似的,腳步猛地一頓,應該是看見了躺在床上的蜚蜚。
一開始,那人是想直接出去的。
但外麵突然有人大喊了一聲:“響馬來了,快跑啊!響馬來了!”
那人一驚,大步要逃,慌亂間,撞到了桌子。
上麵的藥爐轟然倒下,湯藥和炭火一起潑了出來。那人隻是看了一眼,沒有理會,大步跑了出去。
片刻後,火星順著床幔爬上窗戶,火舌瘋狂舔舐著一切……
“蜚蜚,蜚蜚!”阿柔擔心地搖晃著她的肩膀,“醒醒,你夢魘了,快醒醒。”
蜚蜚眼神渙散,好一會兒才漸漸看清麵前的阿柔。
那一瞬間,她竟然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夢境,還是現實。
“你怎麼了?”阿柔摟著她,不自覺帶上了哭腔,“彆嚇唬姐姐啊,你說話。”
蜚蜚張了張嘴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沒事。”
下一刻,夢中的場景突然浮現在了她腦海。
蜚蜚頓時慌了,顫抖著嗓音,驚惶而無助地說:“姐姐、我們得回去——花江村要出事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