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二哥逐漸脫力,阿柔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角落裡的毒煙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外冒,如果不儘快出去,用不了多久,她也會出事。
不行!她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否則,她會一輩子活在悔恨當中。
原本她以為自己足夠聰明,什麼事情都能夠掌控,現在她才明白,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若二哥因她出事,那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自己。
阿柔調整呼吸,勉強找回些理智,知道自己這樣下去不行,乾脆死馬當活馬醫,拎起密室中間的凳子,用力往蕭如茵敲擊過的地方砸去。
“嘭!……”
阿柔用儘全身力氣,凳子被砸得四分五裂,而正因如此,方才被蕭如茵敲擊的地方,陷下去了一個小拳頭大的坑。
牆裡的機關顯露出來,阿柔總算找到了一絲希望,她回頭看看二哥,氣若遊絲:“我們馬上就能出去了,你再撐一會兒,二哥!”
阿林一點反應也沒有,阿柔忍住擔心,將牆上的灰塵撥開,仔細觀察牆裡麵的機關。
她之前從未研究過這些,根本不知道要怎麼操作,又擔心如果自己把它弄壞了,會更沒辦法出去,不由十分糾結。
而她自己也中了毒煙,正處在搖搖欲墜的邊緣。
看了一會兒,發現機關上麵有一個小型的機擴,像是火銃上控製引線的金屬片。
阿柔眼前已經開始模糊了,她掐著自己的手,完全沒有猶豫,直接扣下了機擴。
做完這些,她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門沒有打開,但是角落裡的毒煙停止了。
阿柔覺得眼皮有千金重,她想要昏睡,卻又知道自己不能睡過去。
密室是封閉的,毒煙雖然不再繼續,但無辦法散出去,他們最終還是要死。
不能死,不能死在這裡!
阿柔看向二哥,想要抓住他的手,可她卻沒有一點力氣,甚至連手指都動不了。
意識到這些,她才終於體會到絕望的滋味。
自己死了沒什麼,讓她放不下的是,自己竟然連累了二哥……
也不知道,蕭梵屹聽了自己的死訊,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阿柔後悔了,她想,如何有來生,她不要遇見蕭梵屹,萬一遇見了,不要再這樣欺騙自己。
可是,她心裡清楚,今生依然不易,若重來一回,她不見得能做的更好
阿柔自嘲地一笑,隨即,漸漸閉上了眼睛。
而在她徹底失去意識之前,突然聽到一陣轟隆隆的聲音,似乎是密室的石門被打開了。
是臨死前的幻覺?
阿柔勉強睜開眼睛,依稀看到一團白影,朝自己飛奔了過來。
蕭梵屹?阿柔合上雙眼,死前還能見他一麵,真好啊。
看來,自己真的很喜歡他呢,不然,怎麼到死都放不下他呢?隻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蕭、蕭梵屹。”阿柔嘴唇小幅度地張合幾下,喊出那個人的名字,“蕭……”
抱著她離開密室的蕭梵屹隻聽到了幾個字,就已經心疼得無法呼吸。
“我在。”蕭梵屹嘴唇不受控製地顫動,手都在抖,“我來了,我彆說話,留著以後跟我說。”
可阿柔已經閉上了眼睛,沒有聽到。
蕭梵屹抱著阿柔來到外間開闊的地方,平穩地將她放在窗邊的榻上。
顧不上吩咐彆人,他自己忙不迭將門窗都打開,做好這些,才回到阿柔身邊,驚惶的握著阿柔瘦弱的肩,背對著眾人,隱在昏暗之中。
沒有人敢看他,也就沒有發現,他整個人都在發抖,隻是依稀聽見他失序的喘息聲,以及他輕到不能再輕的呼喚。
“阿柔,”他用力摟著阿柔,像是擔心嚇著她一樣,“你、你好好休息,睡醒了我們就成親,這一次,你不要再拒絕我了。好嗎?”
他的聲音還和平時一樣,冷靜,平和,帶著幾分玩世不恭。
若不仔細看,完全不會發現,他的眼睛,早已紅得像染了油彩,紅得,隱隱出妖冶的凶煞之氣。
“哈哈,”蕭如茵仰頭大笑,“看到你這樣,我真的特彆開心。”
“愛人死在自己麵前的滋味,不好受罷?”蕭如茵冷笑道,“我就是要你痛苦,蕭梵屹,你記著,她是為你死的!”
蕭梵屹溫柔地撫著阿柔的額頭。
“她沒死。”蕭梵屹說著,在阿柔額上印下一吻。虔誠的態度,透露著幾分瘋魔。
蕭如茵冷笑:“沒有人能逃過紅瘸子的毒,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蕭梵屹用力咬了咬牙,兩頰因此鼓動著,配合他猩紅的雙眸,絲毫不見往日的溫良恭儉。
——這一刻,戴了多年的麵具,生平第一次出現了皸裂。
他想殺人。
“沒人逃得過?”蕭梵屹目光盯住蕭如茵,像是鎖定了獵物,左臉上閃著寒光的浮雕麵具精美而冷硬,與他好看的右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明明是溫文爾雅的長相,卻因為這塊麵具而變得令人生畏。
他一點點逼近蕭如茵,什麼都沒有說,但那眼神卻嚇得蕭如茵不停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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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瑾城和蜚蜚正在查看二哥的情況,蜚蜚被嚇到了,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聽不見任何的聲音,隻知道二哥已經沒了呼吸。
但她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
一定!一定還有辦法的!
就在她絞儘腦汁,感到脊背發涼的時候,她聽到了蕭如茵的尖叫聲。
隻有短促的一聲,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蜚蜚猛地回身去看,果然見到蕭梵屹單手掐著蕭如茵的脖子,蕭如茵則梗著脖子,震驚地望著他。
在這之前,蕭如茵一直認定蕭梵屹不可能殺她,除非他不想要自己的前程了。
——前太子因他而死,已惹得父皇不快!若自己這個長公主也被殺掉的話,父皇一定會起疑,覺得他是在報複當年的事情。
而當年把他們母子趕去太常寺,最終害得蕭梵屹毀容的罪魁禍首,不正是父皇嗎?
把他們兄妹倆都解決,下一個,是不是輪到他們親愛的父皇了?
蕭如茵愈發篤定,眼神由震驚轉變成了玩味,甚至還笑得出來:“為、為了一個死去的女子,你要、要斷送自己的、前程……”
蕭梵屹手上愈發用力,蕭如茵的笑容立即消失了,漲紅的臉上被恐懼占據。
“她沒有死。”蕭梵屹說道,“彆把你想的那麼重要,事到如今,你的死活,早已沒人關心了。”
“你說,沒有人能逃過紅瘸子的毒,我不信。”蕭梵屹鬆開她的脖頸。
蕭如茵捂著喉嚨,劇烈地咳嗽,正以為自己贏了,要笑話蕭梵屹不敢殺她的時候,麵前的男人就一掌打在她的肩頭,巨大的衝力直接將她推進了密室之中!
後背撞在牆上,蕭如茵肩膀脫臼,但她根本顧不上理會,連滾帶爬地要往密室外衝。
然而,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蕭梵屹殘忍地落下了密室的開關。
轟隆隆的聲音響起,沉重的石門緩緩落下,蕭如茵睜大了眼睛,目眥欲裂,驚惶地伸出手,想要阻止石門關閉。
“不要!”淒慘的聲音從石門後麵響起。
蕭如茵發了瘋一般狂奔,眼看著石門還剩下一掌的寬度就要關閉,她絕望地嘶喊出聲,拍打著沉重的石門,被滿室的毒煙嗆得涕泗橫流。
密室角落裡還有三具屍體,她想要按照原來的方法,將石門打開。
可踉踉蹌蹌地走到開關旁邊才發現,開關已經被人砸壞了,想要出去,隻能從外麵開門……
呼吸變得困難起來,蕭如茵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的人生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終結。
目光落在角落的匕-首上,蕭如茵眼中閃過狠戾,用力擦了一下嘴邊的血跡,她蹣跚著走過去,執起匕-首,盯著利刃上麵的血跡看了許久。
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漸漸模糊。
冷笑一聲,蕭如茵雙手抓住刀柄,對著自己的腹部,用力刺了下去!
毒煙起到了一定的麻痹作用,是以,她並沒有感覺到多疼,隻覺得涼。
軟軟地倒在地上的那一刻,蕭如茵大笑出聲,可她每笑一下,就噴出一口血來,眼淚也控製不住地流出來,但她並不覺得悲傷。
至少,她是死在自己手裡的。
——這個讓人煩躁的世間,是她自己不想過了,主動離開的,而不是活不下去了,被彆人逼死。
她是長公主,到死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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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蜚蜚在廚房熬湯,不醉要幫忙,她還不許,亮晶晶的大眼睛盯著湯鍋,不顧臉上被蹭了好幾道灰塵。
“聞到香味了,這次一定能成功。”蜚蜚自信滿滿地說。
不醉將手裡的扇子放下,邊給她擦臉,邊問道:“二公子還沒醒,您為什麼不等他醒了再煮嘛。”
蜚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二哥那麼虛弱,怎麼能喝我煮的湯呢?我可不想害他。”
“原來您還知道自己下廚的真實水平?”不醉抓抓後腦,弱弱地說。
蜚蜚燉了好幾回,每回都讓她嘗,可把她給禍害死了,但她知道姑娘心裡著急,便乖乖陪在她身邊。
“有那麼差?”蜚蜚苦惱了,“本來想給寧大夫的,要是他喝了不舒服怎麼辦?”
不醉不敢說話了,挑了挑眉,一臉不懷好意的笑。
蜚蜚想了想,還是叫來了擅長做飯的丫鬟姐姐,讓她幫忙把雞湯做完,自己在旁邊多學習會兒。
最後,在丫鬟姐姐力挽狂瀾之下,雞湯順利出鍋。
不醉找來一個托盤,端著香噴噴的雞湯,去二哥院子裡找寧大夫。
為了方便治療,寧大夫沒有去顧瑾城家裡住,而是歇在二哥院子裡的偏房,白天就到後院侍弄侍弄花草,累了就在二哥院子裡的涼亭和外公下棋。
二哥昏迷著幾日,外公也常來他院子裡,見他還不醒,心裡難受得很,白頭發都多了不少。
不光是他老人家,江家所有人都擔心得要命。
三天前,阿林在蜚蜚麵前停止了呼吸,醫術高超的姐姐又在昏迷,就算臨時去叫大夫,恐怕也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蜚蜚瀕臨絕望的時候,家裡的護衛趕到,寧大夫竟然也在其中!
這無疑給蜚蜚吃了一劑定心丸,若不是二哥真的得救,她簡直要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還好,寧大夫是真的來了京都,並且將二哥從鬼門關救了回來!
也是在那之後,蜚蜚才知道,原來爹娘剛到京都的時候就寫信想要寧大夫過來,一開始他根本不想來,後來聽聞顧瑾城和蜚蜚定了親,這才收拾好了東西,動身前來。
他年紀大了,一路走走停停,許久才到京都,又找了好一會兒,才到江家。
而他剛到,就見江家兵荒馬亂的。
於是,在太傅派出更多護衛的時候,他堅持要跟過來,以防萬一。
沒想到,還真的來對了——若不是他及時趕到,施針護住了阿林的心肺,恐怕神仙也救不回來了。
而當他發現阿柔也身中劇毒時,重逢的喜悅瞬間就被憤怒給取代了,老人家抓起拐杖,就狠狠打了蕭梵屹一頓!
“殿下身份尊貴,我們阿柔高攀不起。”寧大夫兩手杵著拐杖,冷漠地瞥著他,“今後,還請殿下放過阿柔,莫要與她糾纏。”
蕭梵屹低垂著頭,垂在身側的拳頭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