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1 / 2)

她昨晚沒睡好,心裡慌亂,連帶著怎麼看顧瑾城都不順眼,偏偏他還高興得要死,賴在她這半夜都不肯走。

婚禮將近,江府上上下下都是忙碌的人,也得虧大哥回了邊關,不在府上,他武功就成了最好的那個,飛簷走壁也沒有被人發現,不然,可是要被人笑話的。

姐姐嫁進興仁府已三月有餘,雖兩姐妹經常見麵,但沒辦法像以前那樣住在一起。

這次,姐姐特意提前回了江家,住在原先的房間,與出嫁前一樣。

蜚蜚大受感動,抓著姐姐問東問西,什麼家好不好管?銀錢怎麼打理,洞房夜到底折不折騰……

若不是她眼神和表情單純,阿柔都要懷疑她是不是故意開自己玩笑。

“不是給你看了嫁妝畫嗎?”阿柔小聲道。

蜚蜚麵露難色:“我覺得那畫該不真實的罷?腿都給掰成那樣了,好生嚇人。”

阿柔但笑不語。

蜚蜚慌了:“不是罷!真會那樣?”

阿柔大笑起來。

這話多少給她留下了些陰影,成婚這日就格外慌亂,總覺得是要把她送去受刑。

對著鏡中的自己,蜚蜚覺得有些陌生,左右看看,又很喜歡,以往她喜素色,很少打扮得這樣豔麗,好像一瞬間就長大了是的。

嫁衣和鳳冠都是顧瑾城派人送來的,由京中最知名的匠人親手打造,曆時五個月。

鳳冠和華勝是一套,用了上千顆南海珍珠,鳳冠頂端的那顆足有鴿蛋大小。

姐姐和阿娘在旁陪著,見她緊張,便儘撿些有意思的事情來哄她。以前總覺得她還小,不當事兒,眼下也要嫁人了。

所幸她們婚後不跟公婆一起住,不然,真怕她招架不了府裡大小事務。

先前,胡夫人還偶爾想要找蜚蜚的茬兒,結果幾次都被顧瑾城給懟回去了,時間一長,顧家自然就認清了自己的定位,也不敢再來了。

而隨著顧尚書年紀越來越大,顧銘又不爭氣,他原本還指望著顧瑾城能原諒他,可兩人立場不同,雖是父子,但彼此不容。

所以,除了表麵功夫,兩家私底下並不來往。

顧瑾城已經過了憤怒的年紀,並非必須糾結個是非對錯,而是懶得搭理那些人。

——隻有家裡的小夫人,才值得他花費心思。

可蜚蜚近來對他冷淡,讓顧瑾城心裡也沒著沒落的,總以為她想始亂終棄。

以前,他與大哥形影不離,遇上事情都會跟他說,現在大哥遠在邊關,沒辦法聽他傾訴。

加上近來邊關事忙,他和陸離都不方便回來,隻能早早叫人帶了禮物給他們,有些是陸離選的,隻東胡有,慶雲還很少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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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柔成婚時,蜚蜚問阿柔是什麼感覺。阿柔說沒感覺,她還不相信,現在她自己出門,才發現竟真的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緊張。

顧瑾城在門外念催妝詩,雖得了好評,眾人卻還不放行,非要二哥考考他。

二哥得了殿試頭名,不少學子欣賞他的文采,都想要借機得他幾句佳作,好回去品味、顯擺。

畢竟二哥的文采連今上都連聲誇讚,他科舉時的文章,今上更是讀了好幾遍,站也誇、坐也誇,還經常找外公打聽二哥的情況。他都稱二哥是經世之才,京中其他學子更是拜他為學神,紛紛效仿。

不過,二哥高中之後,便有意向充王家裡提親,求娶曦月郡主,但充王人在外地,趕回來需要些時日。

而充王遲遲不歸,婚事未定,今上為了權衡朝中勢力,不好給他定官職,便讓他在家中等待些時日。

二哥自然明白今上的意思,便安心在府中看書,鮮少出門。

他之前寫的詩和字,在黑市的價格已經翻了十倍不止,仍是一字難求!今日,京都眾世家的學子們難得碰上他,便都想要領教他現場作詩。

二哥卻想,顧瑾城是要做自己妹夫的,若出的太難,顧瑾城對不上,那實在尷尬,可若出簡單了,又影響他的才名,恐叫眾學子失望。

況且,他的學識在這擺著,哪怕不過腦子,隨口說,所作的詩和題麵,對尋常人來說,也是詰詘聱牙,難以理解。

“老是吟詩作對,未免太沒有新意,何況,方才那首催妝詩甚是工整有趣,已足見阿瑾的文采了。”二哥腦子活,笑了笑,就說,“考些彆的,圖個新鮮。”

眾人一聽,便紛紛應和起來。

二哥向顧瑾城使去“不用謝”的眼神,笑著問:“你還記得,第一次見妹妹的時候,她戴得是什麼釵嗎?想好了再作答,答不上來或者答錯,做哥哥的可不讓你。”

眾人大笑起來,覺得二哥真是皮的很。

在慶雲國,兩人相親碰麵,並不會仔細打量對方,否則會被視作不禮貌,除非是那些登徒子,孟浪慣了,才肆無忌憚盯著彆人姑娘瞧。

是以,彆說看對方戴的什麼釵了,連長什麼樣子都不一定能看清楚。

二哥這樣問,不是給顧瑾城下套嗎?

眾人心想,若答不上來,便顯得沒誠意,若答出來,不等於告訴彆人,顧謹慎是個混不吝,第一次見麵就盯著彆人珠釵瞧。

顧瑾城卻在心裡給二哥豎大拇指。

心想,二哥簡直就是他親哥,這題出的,等於給他送分。

“自然記得。”顧瑾城一笑,說道,“第一次見時,她才五歲,不戴釵。”

眾人:“……”

隨即卻又感慨,原來是青梅竹馬,難怪和江家人感情都不錯,不僅與江校尉同氣連枝,還能乘太傅的馬車上下朝。

加上不少人都知道他小時候被納蘭皇後派人追殺,流落民間數年的事情,不禁有事感慨唏噓。

——追殺路上都能撿到媳婦兒,這是什麼?是命運啊!

人家命中注定的婚事,輪得到他們攔門?

是以,熱熱鬨鬨地玩笑兩句,便沒有繼續攔他,反幫著她一塊兒催新嫁娘出來。

蜚蜚聽著外麵的歡笑聲,心情也輕鬆了一些,對著鏡子打量片刻,確認一切都很完美,才招來不醉,讓她把鞋子藏好,等會兒好找顧瑾城要紅包。

不醉年紀不大,本就是小孩子心性,一聽蜚蜚這麼說,眼睛一轉,就讓蜚蜚把鞋子綁在腿上,這樣顧瑾城絕對想不到。

蜚蜚佯怒著瞪她一眼,結果,下一刻就興致勃勃地讓她去找紅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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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瑾城進門的時候,便見到蜚蜚端坐在梳妝鏡前等他,精致的團扇擋在麵前,隻露出一雙貓兒似的眼睛。

蜚蜚眼睛圓,睫毛長,像是一汪湖水,望著他的時候,似清澈的湖麵倒映著星光。

她今天格外好看,顧瑾城根本沒辦法移開視線。

他一笑,蜚蜚也忍不住笑。

外麵許多人在起哄,蜚蜚害羞,更將團扇擋得嚴實了一些,眼神催促著他。

顧瑾城自然也想要快點兒把她娶回家,便問不醉:“鞋子呢?”

為了圖個好彩頭,會有意將“鞋子”要喚作“孩子”。

不醉故作不知,嬌憨道:“這可沒有旁人幫忙的說法,您要靠自己的本事才行。”

顧瑾城:“……”

眾賓客起哄,大笑著嗷嗷起來。

馮十三抱著劍倚在門前的大紅柱子邊兒上,瞧著不醉,覺得她真是可愛。

馮十三實際上是九皇子暗衛,當初九皇子不放心阿柔的安全,趁他們招護院的機會,將他安插進了江家。

在江家的時間裡,因他成日關注著阿柔的情況,不醉就以為他是鐘情於四姑娘,成天和他鬨。

後來,知道他不是普通的護院之後,就覺得受到了欺騙,再也不理他了。

離上次見麵,已過去了半個多月,好不容易才趁這次機會過來,遠遠瞧上一眼。

不醉變著法兒想要從顧瑾城哪裡討紅包,金句頻出,逗得大夥兒樂嗬的很。

其實顧瑾城早就發現蜚蜚幫著不醉逗他,有心配合而已。

等時間差不多了,便走到蜚蜚旁邊去,以自己的背影擋住彆人的視線,大手撩起她的裙擺,去解綁鞋子的紅繩。

外麵的人瞧不見他的動作,反而更加激動,鬨得蜚蜚臉都紅了。

顧瑾城就在她身邊,實在歡喜,便趁機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目光灼灼:“以後看你還往哪跑。”

“沒想跑啊。”蜚蜚用團扇擋住兩人的臉,不叫人看見他要吃人的眼神。

“彆看了,穿鞋。”

顧瑾城笑笑,退開一些,讓她可愛的小腳丫踩上自己的膝蓋,等二哥打水來給她洗腳。

狀元郎伺候她洗腳,眾人津津樂道,都說蜚蜚才是真正的人生贏家。

二哥心裡卻有些難受,手上動作格外慢。

從小疼到大的妹妹就要嫁人了,以前那個五歲才會說話的小不點兒,轉眼就這麼大了。

這些年所經曆的事情走馬燈一般從他眼前滑過,他還記得自己當初為什麼要那麼認真讀書。

因為阿爹跟他說,隻有他們做哥哥的肯努力,出息了,才能讓兩個妹妹過得更好。

原本他也這麼以為,可兩個妹妹完全不用倚仗他,就找到了各自的歸宿,不禁讓他愈發舍不得。

“阿瑾。”二哥突然開口,用隻有他們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我妹妹就交給你了。”

阿林一向愛笑,從來沒有用這種語重心長的語氣說過話,顧瑾城頓時就嚴肅了起來,鄭重點頭:“二哥放心,我們一定好好過日子。”

他不必說一定會照顧好蜚蜚,雖然他的確那麼做,但婚姻是兩個人的事情,他會和蜚蜚一起經營。

蜚蜚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附庸。

“嗯,二哥倒是放心你,隻是蜚蜚年紀還小,往後若遇上事兒,望你幫她拿主意,莫要讓她太辛苦。”說完,二哥抬頭看蜚蜚。

發現她雖然在微笑,眼裡卻有晶瑩的淚光。

向她笑了下,二哥還像哄孩子那般,柔聲問她:“蜚蜚怎麼啦?嫁人太高興了是不是?”

蜚蜚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感動,便點點頭,想揉揉眼睛,又怕弄花妝容,便垂下眼瞼,重重點頭:“嗯!就是太高興了。”

“乖。”溫柔地幫她把腳上的水擦乾淨,感慨道,“上回給你洗腳,還是你小時候。”

“一轉眼,你都嫁人了。”二哥說道,“以後莫要任性,彆和阿瑾發脾氣,有事情就回來家裡,和哥哥們說,哥哥們幫你打他。”

阿瑾:“……”

“能不能盼我點兒好。”阿瑾氣苦,“剛剛不是還說信任我嗎?”

二哥笑笑,沒有說什麼,將洗腳盆端給旁邊的侍從,繼而站在一邊,看顧瑾城給蜚蜚穿鞋。

顧瑾城這半年來每晚都來見她,一開始蜚蜚還穿戴整齊,後來熟悉了,便嘗嘗穿著裡衣,披個外衫與他說話。

有時受不了她這樣不自知的天真,顧瑾城常給她穿衣服。是以並不陌生,蜚蜚也習慣他的親密,乖乖坐著等他穿好。

顧瑾城時不時瞧她一眼,臉上洋溢著幸福。

鞋子是姐姐送的,上麵用金線和孔雀羽線繡了鴛鴦戲水的圖案,墜了玉珠和珍珠,華貴而精致。

她腳嬌小白嫩,顧瑾城手又很大,便更襯得鞋子小巧漂亮。

一手托著她的腳腕,一手將鞋子幫她穿上,動作輕緩而溫柔。

二哥看在眼裡,心中的不舍多少被衝淡了一些,心中暗暗期盼,願他們能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穿好了鞋子,要由兄弟背著去拜彆父母,再背上轎子,吹吹打打地送出門。

大哥不在,原本便打算由二哥和三哥分彆來做,不過,三哥近來事忙,不得不出去處理,緊趕慢趕才回來,在門口整了整衣角,深呼吸了幾回,才笑著進門去。

“妹妹今天真好看。”三哥笑得格外溫柔,“三哥來了。”

蜚蜚知道他最近事情忙,能趕回來已是不易,便向他張開雙手,示意要他過來抱。

三哥心軟得厲害,又有些愧疚,忙過去,握了她的手,又在她麵前蹲下,仰著臉笑望她,表情溫柔得近乎慈愛。

“哥,你彆太累了。”蜚蜚心疼地說。

“不累的。”三哥眨眨眼睛,“喜歡就不累,不是嗎?”

蜚蜚怎麼會不明白他的想法?

因他和元媛身份懸殊,他又擔心元媛嫁過來會受苦,所以才這樣努力。

起早貪黑地忙活,無非是想讓白迎山元帥放心將女兒嫁給他,更是為了讓元媛將來能過上一個好日子。

雖說哥哥們如今都各有功名在身,但日後成了婚,總不能將家族的榮耀披在自己身上。

好在爹娘早些年積累了些財富,三哥自己也爭氣,時不時便冒出許多新奇的想法,做成了不少生意。

大哥遠在邊關,二哥將來也會忙於政務,爹娘年紀越來越大,沬州和京都的生意都需要專人來打理,她已經嫁人了,姐姐更要處理府中大小事務,將來孔要連鏢局都交給親信管理。

日後,這些鋪子和生意往來,隻能讓三哥費心些。

他一個人,必定有忙不過來的時候,是以,蜚蜚總是很擔心他。

“等元媛過來就好了。”三哥背對著她蹲下,示意要背她出門,“不用擔心我。”

蜚蜚趴上三哥的肩背,想到元媛和三哥的事跡,笑了出來。

“知道了,三嫂就是神仙。”蜚蜚打趣他,“有了她,你就是金鋼鐵骨,無所不能了是嗎?”

三哥笑了笑,笑罵了她一句,背著她出了門。

外麵圍著許多與哥哥們年紀相仿的青年,見禮成,紛紛笑鬨著湊熱鬨,簡直比自己成親還要高興。

不醉跟在後麵撒喜糖,差點兒沒站穩,馮十三連忙上前,動作迅速地扶了她一下。

不醉隻感覺到一個溫暖的胸膛貼上了自己後背,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擔心人瞧見,連忙退開距離,想要道謝。

一看是馮十三,臉色變了,悶頭跟上三哥的腳步,糖也不撒了。

馮十三苦笑一聲,厚著臉皮蹭過去,從她籃子裡捏了一顆糖,笑出一個小小的酒坑:“謝謝你的糖。”

不醉眼睛紅了,卻仍然沒有理他,馮十三也默默歎息,將糖剝了,含在嘴裡細細品味,遙遙望著她的背影。

有關係不錯的賓客,見馮十三這失魂落魄的模樣,就湊過來問:“認識啊?”

馮十三裹著糖,聲音含糊:“不認識。”

-

三哥先背著蜚蜚去了正廳,外公、爹娘、姐姐和二哥都在,他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等蜚蜚於他們拜彆。

大喜的日子,大夥兒一開始都笑,可看著蜚蜚認真地福身行禮,想到姑娘以後就是彆人家的人了,不免又傷感。

尤其爹娘年後就要回沬州,以後再過來就不方便了。

蜚蜚也是舍不得,眼眶有些泛酸,卻忍著沒有流眼淚,擔心招了母親和姐姐。

沒想到,外公先哭了起來:“好孩子,快些起來。”

他哽咽的聲音一出,柏秋和江敬武就繃不住了,看著麵前一身火紅嫁衣的女兒,過去種種皆在眼前閃過。

剛生下來的時候,身體不好,隻比他手掌大一點兒,五歲才會說話,如今,竟要嫁人了。

女兒長大了,他們也老了。

“往後可不能再任性了,嗯?”江敬武勸她,“莫要貪玩,常回家來。”

他們始終把蜚蜚看作小孩子一般,是真的舍不得。

蜚蜚乖巧地點頭,拿團扇擋住臉,不想讓爹娘看到她緊抿的嘴唇。

“好了,去罷。”柏秋握住阿爹的手,似乎再給他動力,也在支撐著自己,“莫要耽誤了吉時。”

到顧家還要拜天地,又得忙,蜚蜚便再次拜彆,給哥哥姐姐都行了禮,最後,由喜婆蓋好蓋頭,三哥背著,送上門口的花轎。

爹娘一直追出了老遠,站在門口眼巴巴地看著他們的背影。

蜚蜚很瘦,喜服卻寬大,罩在她身上,愈發惹人憐愛,爹娘看了都格外不忍心,依偎在一起,眼眶通紅。

阿柔在旁扶著柏秋,眼神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妹妹真的長大了,先前常去興仁府玩兒,眼下嫁了人,怕不能像以前那樣日日在一塊了。

所幸離得近,隨時都能碰麵。

一家人張望著,直到鮮豔的紅色消失不見,吹吹打打的樂聲也漸行漸遠。

柏秋用力握住阿柔的手,歎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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