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其他俱樂部不可能再與錢子恒簽約了。”他的助理更是直接講明了,“怎樣處置他、是否讓他破滅成為職業選手的希望,全在您的一念之間。”
傅遠舟懵了,對他來說,怎麼處置錢子恒倒在次要了,光是北極冰的股份就夠讓他受驚了,如果那些股份全部出售,絕對是一筆巨額資金,這是誰要轉贈給他的?
這樣的行事風格隻能讓他想到一個人。
沈西顧。
無論以豐厚待遇引誘錢子恒簽約,還是網上突如其來的爆料和推進極快的聲討,乃至把他想要的全都給他的態度,都像極了沈西顧的作風。
傅遠舟沉默了一會,拿出手機差了北極冰俱樂部背後的公司,從中發現了沈西顧父親的名字。
再聯想到那天的腳步聲,以及沈西顧的確在場,答案已經相當明確了。
他的表情變化被律師看在眼裡,律師說道:“我的委托人說,他對過去的事很抱歉,希望可以補償您,哪怕隻是一分一毫,祝您今後一切都好。”
“他人呢?”傅遠舟問。
律師搖了搖頭。
“有沒有他的聯係方式?”傅遠舟霍然站起來,“我要聯係他。”
律師沒有拒絕他,給了他號碼,他用自己的手機打,沒有打通,於是他借用了律師的手機,這次對麵很快接了。
“出了什麼問題嗎?”電話另一端傳來的是沈西顧的聲音,“他不肯要股份?”
“沈西顧。”傅遠舟叫他。
“……”
對麵一下子沒了聲音,似乎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
傅遠舟問他:“你什麼意思?”
“很抱歉。”沉默了一會,沈西顧才說,“那天我聽到了你和原野的談話,我很想為你做些什麼……你又生氣了?”
傅遠舟說:“我沒生氣,但不會接受你的轉贈。”
“我想補償你,可我不知道還能用什麼方式,我很愧疚。”沈西顧說,“我傷到了你,你很怕我,我能理解。對不起。”
傅遠舟不說話,心裡很難受。
“如果你不想要這份補償,那就算了。”沈西顧說,“本來是覺得讓你親自處置錢子恒會讓你更高興,既然這樣,我會和俱樂部說的,讓他們跟錢子恒解約。”
“換成另一種補償吧,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出現在你麵前了。永遠不會。”
“謝謝你,傅遠舟。”
他遲疑了一瞬,很輕地叫了一聲:“……Seven。”
“沈西顧?沈西——”
傅遠舟被掛斷了電話,他再撥打過去時,對方卻已經關機了。
不祥的預感濃濃地籠罩上了他的心頭,沈西顧的語氣很拒絕,不僅像是不再與他見麵,更像是……在和世界訣彆。
“他到底在哪?”傅遠舟眼睛有點紅了,逼問著律師,“快告訴我他在哪裡!”
然而律師的確不清楚,他隻知道沈西顧離開天城了,而且行程似乎經過了處理,就算查也查不到,沒人知道沈西顧去了哪裡。
傅遠舟快急瘋了,他怕沈西顧,也恨過沈西顧,但也記得與沈西顧曾經的友誼,記得從前的時光,他對沈西顧的感情是極度複雜的,但唯有一點——
他不希望沈西顧死。
他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
迫不得已,他拜托了原野的父親,男人答應為他查找沈西顧的下落,在等待的過程中,傅遠舟幾乎一夜未眠,隻睡了很短暫的十幾分鐘,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了某個冬天,隻有他和沈西顧在一間大屋子裡,窗外開始下雪,沈西顧看著外麵飄落的雪景,忽然對他說。
“如果有一天我會死了,你會傷心嗎?”
不待他回答,沈西顧繼續說:“如果我死了,我會選擇死在我母親的家鄉,那裡冬天很美,會下很大的雪,到處都是白色的,非常純淨……我也會變得純淨。”
“你彆說傻話了。”
他嗬斥沈西顧,沈西顧隻是笑而不語。
見沈西顧似乎不以為意,他又很認真地說:“你不會死的,你一定會好好活下去,不準再說這種話了。”
“……”
沈西顧微怔片刻,驀然輕輕地笑起來。
“好,聽你的。你讓我活下去,我就活下去。”
聽到沈西顧的回答,他很滿意,好奇地問:“你母親的的家鄉在哪裡?”他想知道哪裡的山水能養出這般美人。
“就在國內,邊界線的附近。”沈西顧說,“是個不大的小鎮,那裡是——”
傅遠舟霍然睜眼,從夢中醒來,馬上打開手機,查詢到那裡的機票。
此時臨近新年,機票很緊張,但好在他很幸運,他要去的路線並不熱門,最近的一趟航班還剩三張機票。
他正要訂一張,卻突然想到了什麼,改為購買兩張,隨後他換了身衣服,收拾好簡單的行李,悄悄溜出家,拿上謝臨家彆墅的鑰匙,進屋去找謝臨。
“對不起,把你吵醒了。”
他來到謝臨的臥室,叫醒了謝臨:“我有事必須去找沈西顧,很著急,現在就得走,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
傅遠舟不是必須要叫一個人陪他才行,但他知道謝臨一定是想陪在他身邊的,他不能丟下謝臨單獨去找沈西顧。
“好。”
他說情況緊急,謝臨什麼都沒問,拿上東西就和傅遠舟走,沒什麼是比救下沈西顧更迫切的。
傅遠舟很慶幸自己還記得那個小鎮的名字,下飛機後,他們又坐車趕往那裡,走到一半,天上開始落下紛紛揚揚的大雪,這裡原本就有很厚的積雪,這下更是將一切都染上了白色,果然如沈西顧所說的,是很純淨的美。
到達小鎮,已經是清晨了,不過天還是黑的,這裡的太陽升起得很晚。
傅遠舟逢人就打聽沈西顧,之前他找律師要了沈西顧的照片,因為沈西顧的外貌很出色,見過他的人對他印象很深,很快就給他們指明了方向,他看到沈西顧去了山上的一座小屋。
得知沈西顧真的在這裡,傅遠舟放鬆下來,差點坐到了地上,但很快他又不得不繃緊神經,一刻也不敢放鬆地上山了。
這座山不高,卻因為下雪很難爬,傅遠舟著急得不行,一邊緩慢地爬山一邊給沈西顧打電話,他打了一遍又一遍,沈西顧的手機始終處於關機狀態。
“彆急。”謝臨握住他的手,目光平靜,“我會陪你。”
他總是能讓傅遠舟冷靜下來,此刻有他陪伴在身邊,這種安心的感覺讓傅遠舟有點想哭,他點了點頭,放棄了給沈西顧打電話,腳踩在雪裡,慢慢地爬上了山。
終於他們到達了山上,看到一座小屋孤零零地佇立在山頂上,染著皚皚白雪,有凜冽的寒風吹過來,除了冰雪的氣息,還夾在著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汽油。
傅遠舟臉色變了,謝臨一把拉住他,不讓他繼續往前走了:“彆過去。”
同時謝臨打電話報警了,傅遠舟衝著小屋喊:“沈西顧,沈西顧!你在不在?”
“……遠舟?”屋裡傳來的聲音驚訝極了,帶著幾分驚喜,卻很快壓了下去,不想叫他察覺出來,“你怎麼會來?為什麼能……找到這裡?”
“你彆管我是怎麼找的。”傅遠舟說,“你出來,彆在裡麵待著。”
但沈西顧沒有出來,他隻是說:“抱歉,我沒法出去,這裡冷,你快下山吧。”
“你怎麼沒法出來?”傅遠舟說,“你他媽的少囉嗦,我要你出來見我。”
“對不起……”沈西顧卻隻是這麼說。
“好,你不出來是吧?”傅遠舟掙脫謝臨拉他的手,往前走去,“那我就進去,你要是想死,今天我們就一起死。”
“傅遠舟!”謝臨再一次阻攔了他的腳步,神色微變,語氣冷厲。
“你放心。”傅遠舟握住了他的手,親了親他,“我不會有事,放我過去吧。”
謝臨目光幽深地看著他,傅遠舟很平靜地與他對視,過了一會,謝臨讓開了,卻不是在原地等,而是牽起了傅遠舟的手,拉著他一起過去了。
“我不會丟下你。”他說。
傅遠舟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形成一片白霧,更用力地握緊了謝臨的手,和他一起走到了小屋前。
“沈西顧,把門打開。”傅遠舟推了推門,發現從裡麵反鎖了,“你不見我,我就在這裡等你出來。”
裡麵一時沒有動靜,但過了一會,門還是開了,一股更濃的汽油味撲麵而來,沈西顧看著站在門外的兩人,垂眸微微勾起唇角,臉色蒼白而憔悴:“好久不見了。”
“你想乾什麼?”傅遠舟拽住他的衣領,逼他看自己,“要不是我來,你是不是就要點火了?”
他無法壓抑自己語氣中的憤怒,心裡全是後怕,汽油已經倒完了,如果他再晚來一會,看到的很可能就是被點燃的房子,甚至是一具焦屍。
“對不起……”沈西顧說著,笑容略顯苦澀,“好像我總是在說‘對不起’。”
傅遠舟有些心酸,慢慢地放開了手,低聲說:“你送我的股份我不接受,至於錢子恒,他算什麼東西,你覺得整治他就能算是對我的補償了?”
他頓了頓,又道:“你說不見我也不管用了,現在我來見你了。”
沈西顧默不作聲,眼睛卻有點紅了。
他不明白傅遠舟是怎麼找到這裡的,更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找他,但他肯主動見他,光是這樣,就足以讓他原本的所有決定頃刻間崩塌了。
“你想要什麼?”
過了一會,他輕輕地問,聲音溫柔極了:“隻要你說,我都會給你。”
“你真的什麼都答應我?”傅遠舟問。
“什麼都答應你。”沈西顧頷首。
“那我要你好好活下去。”傅遠舟說。
像是聽到了什麼驚人之語,沈西顧看著他,一下子怔住了。
“我要你做的事就是你好好地活著,一直活到你壽終正寢的時候。”傅遠舟說,“好好養病,我……會看著你養病。”
“……”
淚水從沈西顧的眼中淌了出來,無聲地融入到冰雪裡。
從出生以來,他就遺傳了母親的精神疾病,並且有著嚴重的心理問題,直到在遇見Seven以前,他不知道什麼是活著的意義。
生與死對他來說無所謂,活夠了就可以死了——他是這樣想的,並且他能感覺到這一天正越來越近。
可是Seven的出現一點點地改變了他,他開始覺得活著很有意思,因為活著就可以天天和這樣一個人聊天,但是死了就沒有了,因為Seven不能陪他一起死。
他對Seven的情感是複雜的,超越了愛情和友誼,也不是虔誠的信仰,更加類似於它們的集合體,對他來說,Seven就是一切,是他的朋友、他的知己、他的愛戀、他的篤信和他存在的意義。
這種感情是他單方麵的,沈西顧很清楚,是因為他的病而強加在Seven身上的,所以他不想讓Seven知道,他選擇了小心翼翼地隱藏,隻以朋友的身份和對方相處。
可是Seven還是離開他了,沒有任何征兆和原因,他斷絕了和他的聯係,在他的世界裡銷聲匿跡了。
發現自己被Seven拉黑和刪除的時候,沈西顧感覺自己就像是已經死了一次,他被Seven殺死了,那幾天他的精神是恍惚的,進行了治療才漸漸平穩下來,然後他就動身來到國內,前來尋找Seven。
這時的Seven不讓他叫這個名字了,而是讓他叫他遠舟——好,那就這麼叫,遠舟這個名字也很好聽,儘管他更想叫對方Seven,因為這是他們之間獨一無二的稱呼。
就算被遠舟討厭好,他隻想知道理由是什麼,是遠舟知道了他的病嗎?
在和對方相處的這段時間中,這是沈西顧抱有的最頻繁的想法,隻是他還沒弄清楚遠舟討厭他的原因,他就已經做了不可挽回的事:他傷害到了遠舟。
所以遠舟會討厭他也是很正常的,他早晚都會傷害到他。
意識到了這一點,沈西顧離開了,在離開之前,他做了最後的一點事情,儘管他知道自己該當麵道歉的,但遠舟一定是不想見他的,所以他還是沒有去見他。
可是此時此刻,遠舟竟然來見他了。
在這個刹那,沈西顧甚至懷疑自己已經將汽油點燃了,其實他的靈魂已經脫離人間,來到了天堂,否則怎麼會發生這樣的好事?
然而這就是現實,遠舟來找他了,並對他說了一句他夢寐以求的話。
要他好好活下去。
要他活到壽終正寢。
原來想找到活下去的意義,竟然這麼簡單。
僅僅是遠舟對他說一句活下去,僅此而已。
“好……聽你的。”
沈西顧緩緩回答。
“你讓我活下去,我就活下去。”
……
謝臨報警後,警察趕赴到山上,妥善地處理了灑滿汽油的房子,傅遠舟、謝臨和沈西顧都下了山,天又黑了,交通不便,他們小鎮上住了一夜,第二天返回天城,已經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
這一天是假期,大家都準備歡度新年,傅遠舟回家後,遭到了父母的批評,因為他竟然私自偷跑出去,甚至還帶走了謝臨,但好在下飛機後傅遠舟就報備了,否則現在等著他的可不僅是一頓口頭教育。
沈西顧也回到了自己的彆墅,看到他回來,父母還和他打了招呼,自始至終他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以為沈西顧隻是出差回來了,但就是這樣的平和讓傅遠舟覺得非常美好。
到了晚上,虞非一家三口來了,和他們一起過節,謝臨的父母打來視頻通話,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等待著晚上的盛餐。
傅遠舟把手機落在了臥室,他上樓取,走到二樓的走廊儘頭,看到沈西顧一個人在家,正站在窗前喝酒,看到傅遠舟,他衝他笑了笑,舉起酒杯向他示意。
傅遠舟沒有杯子,也沒有回禮,但是站了一會,他還是在窗戶上嗬出了一片白霧,在白霧消失前很快地寫了四個字。
新年快樂。
沈西顧微怔,隨即笑了笑,也寫了四個字,事事順遂。
筆劃還挺複雜。這是傅遠舟的第一反應。
他又畫了個藥丸,提醒沈西顧吃藥,也不知沈西顧看懂沒有,反正還真的轉身走了,也許是去吃藥了。
傅遠舟見狀也離開了,拿著手機下樓了,手機叮叮響個不停,大多祝福新年快樂的,還有沒事瞎聊的。
新年祝福以冉書棠為代表,格式工整地寫了新年祝詞,文辭優美,情意懇切,還是毛筆字書法寫的,宣紙上按著幾個小貓爪印,細問之下才知道冉書棠家竟然養了隻無毛貓,從此以後他也是有貓人士了。
沒事瞎聊以原野為代表,瘋狂吐槽新年晚會無聊得要死,不如去打遊戲,可惜他爸不讓,說打遊戲不差這麼一會功夫,非逼著他坐在電視前看節目,甚至手機也不讓碰,除非是給傅遠舟發祝福,至於為什麼跟傅遠舟聊天就行,這是個未解的謎。
傅遠舟一邊笑一邊回複他們,直到被叫下來吃飯,所有人坐在一起吃飯,虞非的父親高興地宣布他和前妻要複婚了,而且將來他會幫助虞非向娛樂圈發展,說著說著就喝高了,非要虞非表演唱歌,被虞非一句“我是要演戲”給頂了回來。
“嘭——”
忽然天空中響起了煙花的聲音,大家一起往窗外看。
外麵的煙花五光十色,絢爛夢幻,喝高了的虞父跑出去觀賞,看著看著忽然哭了,他說對門的鄰居好可憐,隻有自己一個人過節,這麼多年他一個離了婚的單身漢也是每年獨自過節,所以他特彆能理解這種孤獨的滋味,他要把對門鄰居叫過來過節。
他鐵了心了,偏偏喝醉了力氣還特彆大,誰都攔不住他,所有人就隻好眼睜睜地看著他按響了沈西顧家的門鈴。
傅遠舟的父母知道兒子不喜歡這位鄰居,正左右為難,卻見兒子表情複雜,竟然沒出聲反對。
不過虞父的好意還是被沈西顧婉拒了,他正在和父母視頻通話,不算獨自一人。
虞父哭得更傷心了。
飯後謝臨拉著傅遠舟單獨出來,拿出了戒指,放在掌心裡,遞向傅遠舟問道:“戴嗎?”
接過戒指,就意味著他們要正式交往了,並且要公開關係,傅遠舟卻想都沒想,毫不猶豫地伸手接過戒指,將戒指戴在了自己手上,並拉住謝臨同樣戴著戒指的手,拍了一張照片發到朋友圈,配上了一句話。
「新的一年,依然有你。」
作者有話要說:到此正文就完結了!不過番外還是有不少的,所以一些話就等到番外完結的時候再說了,謝謝大寶貝們支持我的文!=3=
感謝晚秋的地雷×3,以及星零的淚痕和鶴歸的地雷!!!,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