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歌沉靜片刻,問:“這個答案很重要嗎?”
沈青梧垂著眼:“很重要。”
明堂辟雍,燭火搖晃。
沈青梧再一次抬眸,眸中神色依然冷淡,答案她自己心裡卻早有數:“是張月鹿推舉的嗎?”
半晌,李令歌冷淡道:“是。”
看沈青梧怔住一般露出迷茫神色,良久隻低頭不說話,李令歌便多解釋兩句:“朝堂中張行簡和孔業互不對付,他不希望你參與其中任何一派。
“我起初還以為他心悅你……”
這位帝姬耐著急躁,頻頻看漏更時辰:“不過張家的兒郎哪有情愛之心?他與你堂妹定了親,我才知道原來是看在沈青葉的麵子上照拂你。你這位妹夫,可是了不起的人物,你要好好與他交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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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霧幾深,沈青梧離開閣樓,走入長廊,健步如飛。
楊肅追在她身後:“將軍,等等……沈青梧,你急著走什麼,要去找誰?”
沈青梧走在長廊陰翳中,一重重樹葉光影如水藻般在她麵上、腳下浮動。她走得很快,迅速前往前麵的夜宴,腦中回想著帝姬似笑非笑的表情。
沈青梧是不愛動腦子。
但她其實不蠢。
李令歌話說得半透半露,沈青梧聽懂了。
張行簡和孔相在朝廷鬥得難解難分,張行簡既不希望她站隊孔相,也知道她絕不會站隊他。他將她推舉給帝姬,希望帝姬垂首。
將軍要會打仗用兵。
將軍卻不能隻會打仗用兵。
張行簡認為,李令歌的垂首,會讓沈青梧這個女將軍當得更輕鬆些。
……所以,如今東京城都知道,是李令歌喜歡沈青梧,李令歌要讓沈青梧當這個將軍。
沒有人知道背後有過一個張行簡。
讓人看不懂的月亮!他是因為她是救命恩人,還是因為她是沈青葉的姐姐?
“將軍!”
身後楊肅喚聲靠近,沈青梧走到長廊儘頭,猝不及防看到麵前華麗盛大的夜宴,看到歌台買醉,歌舞升平。
她更猝不及防的,是看到了湖邊宮燈下的郎君。
張行簡與官場諸人在一處,幾個舞伎歌姬圍著他們。其餘男子皆魂不守舍地盯著美人,眉眼姝麗乾淨的郎君則隻是與諸人說話,與諸人微笑。
他看人的眼神一貫輕柔,仿佛情深似海,實則他看牛糞恐怕也是這種眼神。
清潔與優雅讓他得到娘子們的喜愛,舞伎們若有若無地接近他。他隻是微笑,心不在焉。
融融月色照在他身上。
一線流光下,他靜立水畔,與月融為一處,清冷皎潔,無情無欲。
“沈青梧,你發什麼瘋?這可不是胡鬨的地方!”楊肅終於追上了沈青梧,聲音因喘氣微大了一些。
那處與人說話的張行簡聽到“沈青梧”,他噙著笑的麵容抬起來,非常隨意地向這個方向望了一眼。這是他一向習慣的動作,他隻看一眼便會移開目光。
但是這一次,他看到了目不轉睛盯著他的沈青梧。
張行簡怔了一下。
隔著幽火宮燈,他看到她的眼睛像淬了冰的劍,她用森然的眼神盯著他不放。森然之餘,她眼中深處又是荒蕪的,似乎憤怒,也似乎委屈,還似乎是……迷惘。
張行簡下巴輕繃,握著酒樽的手扣緊。
他想:她怎麼了?遇到什麼難題了?自己應該給她解決的差不多了啊。還是自己又哪裡惹到她了?
張行簡被沈青梧那種想殺了他的眼神盯著,迷茫起來,猶豫起來:他該多關心一下嗎?多關心一下,讓她誤會,是不是不好?
燈燭熒煌,夜風寥落,一重黃葉飛落。隔著人海與曲樂聲,二人靜靜看著彼此。
沈青梧停在長廊前的台階上,目光忽然微微閃了一下:
張行簡在看她,在思考。一位舞伎遞給他一杯酒,他原先是拒絕過的,但此時他心不在焉,接過那酒一飲而儘。
郎君紅潤唇色被水打濕,如同桃花瓣一樣。
舞伎眼睛輕輕亮起。
蒼黑古柏穿廊,月光如水,沈青梧麵色猛變。
她想起來這舞伎是誰了,她知道那被下藥的倒黴蛋兒是誰了。她更從方才帝姬在屏風後更衣的舉動、帝姬與她說話時微急躁的語氣,突然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帝姬覬覦張行簡,要得到張行簡。,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