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擁著他脖頸,與他一起**地貼在一起。兩顆心同時狂烈地跳著,偶爾的炸雷聲,讓她生起今夕是何夕的恍惚感。
沈青梧貼著他耳,輕聲:“三郎,我不怎麼求人的。”
張行簡怔住,恍惚。
他一瞬間冷靜,一瞬間想到自己是不是又碰到了她的禁區。
上一個道歉的禁區帶來這麼多問題,他又不小心踏入了她的第二個禁區。張行簡一刹那間生出退縮,生出畏懼。
他強笑:“我胡說的,算了……”
沈青梧側過臉,捂住他嘴,不讓他說完。
她抱他抱得很緊,整個人如蛇一樣貼靠著他,這種沒有距離的碰觸,讓張行簡垂下眼,端詳她。
他在心中想,她確實是個美人啊。
充滿生氣的、慵懶的、氣勢淩人的、隨心所欲的美。伏在他懷中、靠著他脖頸呼吸濕潤空氣的沈青梧,就像一隻未曾饜足的雌獅。
她隨時會亮出利爪,你無論何時都控製不住她。
旁人都怕她。
幸好,隻有他發現了她的美。
張行簡偷偷地,抱住她赤著的勁瘦腰身,完全攏入自己懷裡。
她與他不一樣。
他要穿衣,她無所謂。這具漂亮修長的布滿傷痕的身體,如今在行事時,願意摘下她那不離身的博容送她的玉佩。
這讓張行簡更加喜歡她。
他思緒萬千時,沈青梧將下巴靠在他肩膀上,眼睛看著窗外的雨。
她慢吞吞地和他說話:“我小時候求過幾次人,結果不好。我不喜歡跟人講以前的事,即使是你,我也不喜歡一遍遍說,像是我總在訴苦一樣……
“可我不覺得那時候很苦。”
張行簡柔聲:“因為你沒有過得很好過,你沒有嘗過甜,便不知道什麼叫苦。梧桐,你的心很空。”
沈青梧:“也許吧,我不清楚。總之就是……這些年,我不求人,也沒人幫我,除了、除了……他。就這麼一直過著,你讓我求你,我真的很詫異。”
張行簡:“那算……”
沈青梧冷淡:“不算。”
她偏臉看他,認真地看著他。
她眼中透過他,回憶舊時的他,舊時的歲月,錯過的一次次擦肩。她透過他,看著時光中,張行簡身影越來越清晰,離她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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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笑了笑。
她少有地溫和:“不過,我也許到了可以改變的時候了。”
她陷入沉默,陷入掙紮。
張行簡不忍心她這樣,他轉移話題:“你到底為什麼弄壞我送你的玉佩呢?”
沈青梧垂眼:“我不是故意的。戰場上刀劍無眼,我沒有故意去丟,但它就是壞了。”
張行簡溫聲:“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記得……在我向你表明心意時,我就提起過玉佩。後來我又多次提起……梧桐,你有無數次機會,告訴我真相啊。”
沈青梧點頭。
她承認:“我確實放過了一次次機會。”
張行簡:“為什麼?我對你這麼不重要嗎?”
沈青梧:“不是。”
她抿抿唇,她努力剖析自己的心理:“也許是很重要,才不敢讓你知道……我不想讓你傷心。”
張行簡愣住。
沈青梧抬頭看他,手試探地輕輕撫摸他麵容,指尖擦過他眉角眼梢。
張行簡不動。
沈青梧道:“我還沒有與你好的時候,便不想你傷心。你那麼看重那個玉佩,你親自雕那玉佩,我還想起來你贈送我玉佩前,各種試探,各種打聽我喜不喜歡,接不接受……
“我沒有笨到那個程度,我知道你很用心。即使我在很生氣的時候,很不想理你的時候,我也覺得……我似乎不應該辜負旁人的心。”
她不想看到張行簡失魂落魄。
不想看到他難過的樣子。
即使在她厭著他怪著他時,傷心的張行簡,也不能帶給她報複的快感。
她為什麼會這樣呢?
沈青梧思考著。
張行簡啞聲:“好,那麼你為什麼把一塊親手雕的玉佩,送給一個小兵呢?他和你沒什麼情誼,也不是你麾下士兵,你怎麼能把親手雕的玉佩,送給他?”
——卻不送我?
沈青梧:“那本是要送你的。”
張行簡愣住。
他心動了。
但他不敢相信。
他喃聲:“可你沒有……”
沈青梧:“因為我不想把殘次品送給你。”
張行簡猛地抬眼,向她望來。
他眼中蕩著萬般光華,春波瀲灩,死水複起。
張行簡說:“……我不相信。”
他說著不相信,可他扣著她腰的手在一點點收緊,用力的,握得她都有點疼了。他說著不相信,可他眼睛看著她,那樣的情意蕩在他眼中,就好像千萬遍要推倒她,要親吻她,要與她融在一起……
沈青梧笑起來。
她湊到他耳邊,聲音平靜,蕩氣回腸,激起千層浪:“張月鹿,求你了。
“求你來……愛我。”
她驟然被他推倒在榻,發絲被他壓在手肘下,唇齒被他壓住。
郎君已經半乾的衣袍攏到沈青梧臉畔,沈青梧知道,他第一次這般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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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仍不夠。
激烈的床榻之事,仍不能平這一切。
在某一瞬間,張行簡當真感覺不到天雷的威力,他身心都是懷裡的這個壞娘子。她勾走他的心魂,他完完全全向她投降,她可知道?
張行簡沒有說出來。
但是沈青梧知道。
因為,在他抱著她、身體僵硬又帶著戰栗放鬆下來時,沈青梧將手搭在他肩上,摟著他頸,讓他靠近她的唇。
她用很低的聲音,貼著他的耳,說了一句他等待很久、已經不在等的話:
“對不起。”
張行簡身子僵著,低頭看她,他眼中潮濕,霧氣濛濛,他看不太清她,懷中女子仰著麵,眼中同樣波光粼粼。
沈青梧說:
“這三個字,我也許欠你很久了。
“這兩日,你和我生氣,你很不開心,你不開心之下,仍回答我的問題,我逼你的時候,你還是會和我說話……我便在很努力地思考。
“我確實,沒有受過太好的學業教授,沒有在人生路上被指引出太好的方向,一切都要靠我自己受了傷、吃了虧、跌倒了、再去摸索,最後才明白。
“我一直在看你,看你對薑家父女平常心,看你對我平常心。其實你與我置氣時,對我都不太壞,你但凡看薑茹娘一眼,就一定會看我一眼,你好像在怕我受不了。
“我確實受不了,但我在忍,在想原因。而今,我想明白那個原因了——
“在很長的時間裡,我特彆向往你,誰說都沒用,誰攔都不行,我就要得到你。因為你是我少時那個……我以為我會擁有、卻沒有擁有的人。你是那個……並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沈青葉,還不喜歡沈家任何人,張家任何人的人。
“我在十六歲時就看出來,你是一輪冷月。我在不知道你那些陰謀算計的時候,就想,這個人怎麼這麼無情,這麼狠,對我這麼壞啊。
“他越是討厭我,我越要跟他對著乾。他拋棄我,我就也要拋棄他。
“後來……我追著你不放,確實有些報複的原因。但還有一些原因,可能是我喜歡你那種公平對待所有人的態度。你可以不喜歡沈青梧,但你也不應該喜歡其他人。你滿足了我的向往……
“不偏不倚,誰也不愛,誰也不厭。我知道我身上問題太多了,大家對我態度都會很複雜……於是,張月鹿的公平,就是我想要的。
“但是前兩日,我看你對薑茹娘那樣,又看你對我那樣,我就覺得……我不想要你的公平,我開始貪婪,我妄圖摘月,並且希望明月照溝渠,希望月亮偏愛我。”
沈青梧眼睛波光粼粼,與俯著眼的沉靜溫柔的張行簡對視。
他喉結滾動:“那不是溝渠……”
沈青梧伸指抵住他唇,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讓她繼續說。
她不與人溝通,不與人剖析自己的想法,她笨嘴笨舌,越說越生出誤會。可是在張行簡麵前,她需要學著開口,需要讓他聽到她的聲音。
這世間,應當有一個人,會認真地聽她在說什麼,看她在抗拒什麼,看她在胡鬨些什麼。
應當有一個人,透過她那些糊塗賬,看清她這個人,並且說——“我喜歡梧桐。”
這個人一遍又一遍地說——“我喜歡不需要任何改變的梧桐,我喜歡你所有的缺點和優點,我全盤接受你的一切。”
偏愛著她的張行簡,也應當被她看到他的心。
沈青梧眼中泛著水霧粼粼,她躺於他懷裡,眼睛並不看他,虛虛地渙散著。
沈青梧緩緩道:“我希望你偏愛我,而且,我好像看到——你確實從天上掉下來了,你確實在偏愛我。
“我沒有混賬到,連你對我的好,都看不出來。
“可是漫長的時光中,我總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總在自己跟自己使勁,不看你一眼。或者說,我看了你,但我不認為你和我是一路的,我沒有把你放到我的人生中。
“我沉浸在自己對你的向往執拗中,我自我感動又自我唾棄,生出喜歡又生出厭惡。我無法自拔,卻忽略了你對我的喜愛。
“所以……張月鹿,原諒我吧。
“張月鹿,不要擔心你的愛得不到回報。你千萬分地愛我,我千萬分地回報。人生如棋局,從此刻起,你落一子,我必定跟著落一子。
“所以你彆傷心,彆迷惘,彆笑得那麼勉強,彆總是說‘你不在乎我’。這樣的話,我也很無措……”
她手指點到他眉目。
她說得磕磕絆絆,他眼中一點點泛濕。
張行簡一言不發,低下頭,用手扣住她下巴,十分親密又熱情地來親她。
攻城略地,四處衝鋒,勢不可擋。
他手指溫熱掌住她腰身,貼著她唇的氣息顫顫:“你的心,你的心……”
梧桐,你是否已經在愛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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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瑟瑟,院中光暗,雷電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停了。
院中隻有殘葉凋零,天色向晚。
窗子關上,回到床間放下帳子的二人發絲相纏,正如他們的手指一點點握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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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到底是落淚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