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短短一夜過去,就已經有數百個精靈倒在了病症之下。
這隻是一個開始。
隨著黑潮病的爆發,詭異的氣息四處蔓延。
蘿絲麵帶驚恐地告訴他們這座城市已經沒有救了。
這是綠寶石龍第一次直麵自己的能力。
在蘿絲按照姬明玉的吩咐在這座城市的角落裡麵投毒的時候她並非沒有想到過這一點——但現在事實明晃晃的擺在了她的麵前,綠寶石龍的感知之中災難無休止的蔓延開來,覆蓋到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當中。
“那麼,就請你直到最後一刻——直麵這樣的災難吧。”蘭諾這樣輕描淡寫地告訴她。
在蘿絲的視角裡這位海妖的冕下隻是一夜之間的接觸就變成了無比可怕的大魔王,可以和姬明玉一較高下的那種。
“我甚至不知道你和他哪一個更瘋狂一點,他想要毀滅一個幻想中的城市,而你想要拯救。不對,是你們。”
這就是一群瘋子。
蘿絲詭異地在這一刻和保安大叔有了同樣的想法。
這隻沉迷劃水的小隊整個都動了起來。
這個時候他們在這之前的日子裡麵那些寶貴的積累才終於都起到了作用。
李察和劉易斯發揮著他們一貫的作用,作為一個新聞人劉易斯不但掌控著嫻熟的新聞技巧還掌控著嫻熟的散播謠言的技巧。
危言聳聽並不是問題,散播焦慮也已經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們必須要讓所有人都明白黑潮病是可怕的無藥可救的絕症,同時也必須要強調它的傳染性。
精靈姐妹進入了醫館,在這裡她們能夠接觸到第一手的源頭,同時她們也取代了阿琳娜的位置。
蘭諾已經沒有什麼時間去想這個時候的希爾德加德,因為漸漸地那些高等精靈不可能不發現城市之中的變化,姬明玉是奔著毀滅整座城市來的。
但在這個時候另外一條消息也不得不讓他停滯住了。
“疾病的源頭來自於歸來的自由之風軍團,自由之風欺瞞了我們。”
這是劉易斯某一日在精靈們中間聽到的話。
來源已經無需懷疑。
“霜月。”
蘭諾點了點這個名字。
家族之間的傾軋不是什麼罕見的秘聞,更何況自由之風現在正處在一個特殊的階段。
鬱特裡羅和希爾德加德的父母早逝,兩兄弟的成長過程並不是一帆風順,所以才會養出來希爾德加德這樣的脾氣。
自由之風和霜月之間顯然並不和諧。
一心恢複家族榮耀的鬱特裡羅已經接近於成功了,這個時候霜月的家主不可能再眼睜睜看著這件事情成真,而姬明玉恰好遞了一把刀給她。即使這可能牽連到大量無辜的精靈們,但是這一招的確很妙。
那位家主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也不會放過鬱特裡羅。
但如果是因為黑潮病……鬱特裡羅也不會因此而死。
還有祭司們在。
“在任何時刻都無法擺脫權位的傾軋,這就是智慧種族可悲的一生。”希爾薇掛件如是評價道。
“所以呢?——如果你現在不能提出來有效的建議,那麼你就閉《雙倍王冠[星際]》,牢記網址:m.1.嘴。”
希爾薇一驚。
她終於明悟到在這個時候的蘭諾再也不是那個一向脾氣不錯沒有什麼鋒銳的地方的少年,現在他麵對的這一切就像是將他束縛在籠子裡,但籠子裡不僅僅有困獸,還有能夠撕開籠子的凶獸。
就像很多年以前——那個最後的自由之風一樣。
混亂徹徹底底地爆發了。
就在上城區終於和下城區開始劃分界限的時候。
下等精靈們的不滿也隻是毫無意義的情緒,相比上城區那些強大的精靈們而言,他們沒有任何可以反抗的力量或者是能力,在往常那平靜的生活被突然而來的災難打破的時候,連粘起來本來這樣的生活的力氣都沒有再剩下來。
而精靈們並不是不會自救,但當麵對一場傳染性的絕症的時候,並不是所有的智慧生命都能夠擁有著足夠的理性。
“林茜茜今天被打了。”劉易斯幾乎是頹廢地回到了住處。
因為她直白地告訴一個精靈他得病的妻子已經無法拯救,所以,當然的,那麼暴怒的精靈就這麼怒起而攻擊著林茜茜。
“……但那個人很快下跪向她道歉。”
所以劉易斯無法評價。
他能做的隻是如實記錄,絕望已經是下城區的主旋律,沒有任何狂歡的餘韻,隻有無休止的爭吵,眼淚,悲哀。
在這個時候還在城中的另一隻小隊來找到了他們。
“血靈帝國和人類聯邦的那支隊伍會來幫忙,他們也並不想見到這樣的事情……如果我們都能夠離開的話,他們會把這件事情如實公布出去的。”
當然隻是譴責沒有什麼大作用,姬明玉的所作所為雖然非常過分,但是這又不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我們能做的就是儘我們所能去救更多的人。”蘭諾表示道,“還有另一件事情——有誰知道墨澤風在哪裡嗎?”
他們對此都沒有任何的印象,墨澤風就像是徹底失蹤了一樣,沒有任何人見過他,連他的隊友們也沒有和他在一起的。
“墨澤風也許會是姬明玉的一枚暗棋。”
“但我不覺得他會完全去聽姬明玉的話——以一個前隊友的身份。”蘿絲說完之後自己主動彆過了臉。
“警惕他的存在,然後繼續做我們的事情。”蘭諾麵無表情說道。
他們的確是已經竭儘所能。
“但除此之外,我們真的沒有彆的辦法了嗎?”
劉易斯問出來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對不起。”
他知道蘭諾已經足夠辛苦。
這些天借著海洋的力量在處理那些來自於醫館的屍體的一直都是蘭諾,黑潮病需要嚴格的隔離,所以能做到這件事情的也隻有蘭諾,他才是麵對最多的和負擔最多的那一個。
蘭諾沒有回應他。
“繼續吧。”
……
所有人都往返於醫館之間。
這間醫館裡本來的精靈們在短時間內麵對了太多的衝擊之後,已經可以熟練地麵對這一切。
因為他們根本就匆忙到來不及有任何傷懷的情緒。
然而在幾天過後,蘭諾依然在醫館門口聽到了不該聽到的消息。“一個年輕的精靈主動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是啊,她還是一個小姑娘,但是她僅僅隻是在這裡幫忙的一天裡見到了太多的小姑娘不該見到的東西了。”
“因為再也無法忍耐,所以她選擇了終結。”
“願母樹庇佑故去的靈魂……”
匆匆趕來的小隊幾人不由頓住了。
因為那個沉眠著的精靈少女有著她們很熟悉的發色。
但這明明並不應該才對,他們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第一次見到這個精靈少女的那一天。
她在準備著狂歡節,熱情邀請著他們去做客。
此時輕輕的帶著泣音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了起來。
“是薇薇安,閣下。”
阿琳娜這麼說道。
這讓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鬆一口氣,阿琳娜還好好的,但是此時故去的卻是他們也見過的那個很活潑的少女薇薇安。
她還想過要去森海幽蘭遊玩。
“薇薇安和我不一樣,她生長在一個大家庭裡,有很多疼愛她的長輩。他們會給她買上城區的奶油,來自母樹的果子,還有漂亮的裙裝。”
“她很堅強,她幫助過很多人……她隻是沒有辦法麵對,當災病同樣在自己的家族之中蔓延。”
“閣下,我們的戰鬥是為了什麼呢?——為了瘋災嗎?”
“這就是自由之風軍團要帶給我們的嗎?!”
阿琳娜的眼眶不由有一些微紅。
看得出來她是在強忍淚意……而且並不知道該把自己的情緒傾瀉到什麼地方。
這當然不可能是蘭諾他們的錯誤,然而如果僅僅隻是針對自由之風軍團的話,也違背了精靈一直以來的看法。
那些戰士們在前線的所有努力依然是為了守護這樣的城市,所以才會有歡迎他們歸來的狂歡。
這樣的矛盾讓這個精靈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以至於她再也沒有辦法去麵對這一切。
這樣的痛苦應該是許許多多的精靈們都在麵對著的。
也是在這個時候,一個匆匆趕來的身影停了下來。
“這和自由之風軍團有什麼關係……薇薇安呢?又是怎麼回事?”
希爾德加德·自由之風停在那裡,薄荷色的眼睛裡麵隻有漫長的茫然,他甚至有一些無助地望著麵前的眾人,希冀可以萬事萬物都並非永恒,路錫安娜終將湮滅在月亮海的光芒之中。
“同樣的病症也出現在了軍團和上城區。”
希爾德加德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緩緩地說道,“他們告訴我——祭司們可以解決這一切,母樹和冕下可以解決這一切,但為什麼在這裡什麼用都沒有?為什麼沒有人看到這裡?”
真的是沒有看到嗎?
與其說是不曾察覺,倒不如說是熟視無睹,而且還在上城區和下城區之間自然地拉開了界限。
希爾德加德似乎也是明白的,他隻是在問他自己。
“我要留在這裡。”
蘭諾沒有阻攔他。
他已經漸漸地明白了希爾德加德和這間醫館過去的故事,並不算很新鮮,逃學的小少爺一頭撞進下城區,然後在這裡找到了一些自己人生的意義,而現在讓希爾德加德離開這裡他也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在災難麵前人總是成長的很快。
來自於月亮海之外的兩隻小隊都是如此,就連綠寶石龍蘿絲都學會了要如何勸告病人和病人的家屬。
希爾德加德更是如此,他已經忘了什麼是挑剔一樣,也再也不會把下等精靈之類的話掛在自己的嘴邊了。
作為一個祭司殿的後備人選,希爾德加德在這件事情上確實是有一些天賦的,那些病程尚淺的在他這裡還能夠嘗試著被拯救。
“隻要能夠有上百個精靈祭司在這裡,就能夠拯救所有人了。”
“你覺得有可能嗎?”
希爾德加德看著他的新朋友這樣冷淡地問道。
“精靈祭司的能力是無窮無儘的嗎?”
“……不是,祭司殿的力量與母樹和冕下有關。”希爾德加德垂眸背誦著自己學習到的知識。
所以他依然隻有他自己。
作為一個出身於頂層精靈家族的精靈希爾德加德更加明白這件事情了,上城區和下城區之間那不講道理的隔離就是一個鐵證。
“我……”
希爾德加德說不出話。
他隻能更投入的參與著救治的活動之中。
直到自由之風家族的成員再一次找到了他。
還有鬱特裡羅。
此時應該陷於和霜月家族之間激烈的紛爭的自由之風軍團長不得不分出來自己寶貴的時間來尋找自己的弟弟。
“不要再鬨了,希爾德加德。”
薄荷色眼睛的精靈看著他身後的副官,“我記得你……你也病了,但是你現在已經治好了嗎?”
“一切都是冕下的庇佑。”副官如是恭敬地說道。
“那麼他們呢?他們是沒有冕下庇佑的精靈嗎?”希爾德加德平靜的問道。
鬱特裡羅愕然地看著自己的弟弟。
希爾德加德的語調太平靜了。
這不是他在任性,而是他在認真地詢問——他在認真地懷疑著,質問著!
“隻是一時之間無法照顧到所有人而已。”鬱特裡羅隻能這樣說道,“跟我回家,希爾德加德。”
“我不要。”希爾德加德激烈地反抗著,“我要留在這裡。”
“你留在這裡什麼也改變不了,等你做了祭司,希德。”“等我做了祭司,我就是服務於冕下和軍團的祭司了嗎?”希爾德加德如此尖銳地諷刺道,“你總是這樣……總是在這樣欺騙我,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隻要等待就能等到你,隻要聽話就能見到軍團歸來,你還要騙我多少次?”
“希德!”
這應當是鬱特裡羅·自由之風一生之中罕見的失態的情形。
“不要再騙我了,我不會相信的。”
希爾德加德後退一步說道。
“我再也不要——再也不要做和你一樣的精靈了!”
尖銳的話語如同刀鋒在二者中間劃下,那所有過去的期盼仿佛在災難中全數化為觸不可及的泡沫。
蘭諾不知不覺握緊了自己的手。
從他第一次見到希爾德加德的時候他就知道希爾德加德沒有說出來的話,希爾德加德渴望成為一名戰士,不是因為嫉妒,隻是想要離兄長更加接近一點。
然而在這個時候這樣的話語也是被希爾德加德自己說出口的。
再也不要。
在災難麵前,叛逆的自由之風有了自己的想法,此前他眼中的世界徹徹底底崩塌,從此希爾德加德·自由之風真正走上了自己選擇的道路。
但怎麼可能不疼——又怎麼可能不後悔呢?
蘭諾的視線落在了希爾德加德的眼睛上。
明明這一切才是他最初來到這裡的時候想要見證的一切,但到了這一刻的時候或許是因為前麵堆疊的絕望太多,所以隻剩下了濃濃的無力感。
自由之風的兩兄弟最終不歡而散,鬱特裡羅的強製行為因為希爾德加德的激烈反抗最終不了了之,希爾德加德如願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