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皇帝負手入內,精瘦的麵容覆著寒霜,眼底一片蕭殺。兵部和吏部的兩位尚書緊隨其後,禁衛軍大統領走在最後麵。
院裡的眾人噤若寒蟬,誰都不敢吱聲,幾個膽小的公主瑟縮低下頭,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嶽錦榮想起幾日前自己調戲陸初箏一事,雙腿抖如篩糠,差點尿了出來。
她不是棄子嗎?
眼前這算怎麼回事!
相比其他人的害怕和緊張,陸承風明顯開心得多。
阿姐沒事便好。
公主府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皇帝走到無塵身邊停下來,眯眼看著院中的一班皇子公主和世子,眼底的殺意幾乎要實質化,毫不掩飾的展露出來。
他磨了磨牙後槽牙,淩厲的目光掃過亂了方寸的陸承乾,落到陸承安忍痛皺起的臉上。
上至軍機大臣,下至才七歲,懵懂無知的十二。這麼多人,不可能都是太子的安排,卻又如此巧合的出現在公主府,他若還看不出來這是個局,便是白當了幾十年的帝王!
偏偏,自己事先竟未發覺任何的蛛絲馬跡。
承乾這個混賬,明知傳言對自己不利,還跟著拱火便罷了,如今又被國師和吏部尚書親眼看到,他要刺殺太子。
自己便是想要立他為儲君,朝臣也不會答應。
朽木不可雕!
皇帝橫眉怒目,試圖從陸承安的眼睛裡看出點什麼來。
兵部尚書看了眼嚇傻了的外甥陸承乾,暗暗搖頭。
天現異象之事剛解決,他竟當著國師與陛下的麵,欲刺殺太子,簡直愚不可及。
要收拾長樂,隻需等他姐弟二人的馬車明日出了城,在十裡坡設伏即可。
便是有百姓瞧見也無妨,總好過被陛下親眼看到,他容不下手足。
不止陛下看到了,出手救人的是國師。
這般沒腦子,要如何扶得起來。
“陛下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幾個世子被皇帝的氣勢嚇到,撲通跪下行禮,一個個麵如土色。
陸承安難受地咳了一聲,坦然與皇帝對視。
他在天現異象前便設好此局,請戍京大營的大統領上奏,邀請父皇到軍中觀看新陣法演練。
今日,父皇解決了天現異象之事心情好,戍京大營的統領一提,他便爽快答應。身為儲君,戍京大營日後是交到自己手中的,父皇必須得帶著自己。
父皇便是懷疑自己,也找不到任何證據。
天現異象,古往今來無人能算得出來。
原本,他想讓暗衛先在暗中保護長樂。誰知老師神機妙算,猜出他未有要求大婚延後,是想借長樂打消父皇廢太子的念頭,替了暗衛。
國師估計是算到長樂有難,匆匆入城,恰好遇到父皇。
他以贈符為由解釋自己入城見長樂的原因,父皇唯恐國師覺得他翻臉無情,日後不肯為秦王效命,便一
起來了公主府。
天時地利人和,自己全占了。
過了今日,父皇便是要力排眾議廢太子,朝中大臣也不會同意。
吏部尚書在朝中的分量,不比兵部尚書低。
陸承安想到這,神色愈發坦蕩,一副自己什麼都沒做的姿態,靜靜與父皇對視。
父子倆暗自較勁,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陸寶珠瑟縮了下,紅著眼行禮,“兒臣見過父皇。”
她好像闖下大禍了。
若不是她非要教訓陸初箏,又不願意出城去十裡坡,哥哥不會帶著他們闖入公主府,剛才也不會動手,錯傷太子皇兄。
看父皇這模樣,母妃怕是要失寵了。
陸承乾低著頭不敢看皇帝,心虛行禮,“兒臣見過父皇。”
他一出聲,陸承寧等人也相繼行禮,一個個嚇得魂飛魄散。
長樂當初多受寵,如今的下場就有多淒慘。他們從來不受寵的,日後的境況隻會更艱難。
陸初箏和陸承風姐弟倆沒行禮,而是擔憂地看著陸承安,齊齊出聲,“太子皇兄,你的傷勢如何?”
“皇兄無事。”陸承安低頭摸了下陸承風的腦袋,又拍拍陸初箏的肩膀,勉強擠出一抹安撫的笑,複又抬頭看著皇帝,“兒臣見過父皇。”
陸初箏看向皇帝身側,原主的師父和吏部尚書,一臉隔岸觀火的姿態,並不打算幫忙。
“長樂!”皇帝強忍著心中的怒氣,冷臉嗬斥,“方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應該早點送走她,自從淑貴妃被賜死,事情就開始一步步失控。
先是紮圖到了上京附近,又把兒子給回漠北,跟著是天現異象,被不成器的承寧利用到處散播謠言。
現在,他親眼看到承乾刺傷太子。
每一步,事情都朝著他所期待的反方向發展,處處與自己作對。
“回父皇,是長樂的錯。”陸初箏緩緩抬頭來,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嗓音哽咽,“母妃不要女兒和承風,父皇也不要,是女兒生錯了人家來錯了這世間。”
美人落淚,含悲的嗓音針尖一般,紮進在場的人心頭。
蕭元嵩藏在樹上看戲,唇角不自覺上揚。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陸初箏泫然落淚的模樣仿佛病弱西子,無助而可憐,全然沒了在鎮國寺時的得意和自信。
很是有趣。
自己對她的了解,太過於淺薄了些。
“父皇沒有不要你。”皇帝心底的火氣陡然上升了一大截,又沒法發作,憋得胸口隱隱作痛。
淑貴妃死後便將她禁足,又將她趕出皇宮,如今還要將她流放北疆,樁樁件件確實都是放棄她的意思。
“長樂知曉父皇為難,母妃犯下大錯女兒理當替她贖罪,隻是女兒想不明白,女兒已受罰禁足公主府,秦王皇兄為何要趕儘殺絕。”陸初箏眨了下眼,眼淚落得更凶,“女兒曾得父皇寵愛,也是錯嗎?”<皇帝被她問得一愣,猛然想到淑貴妃被賜死當日,她在門外聽到了不該聽的。再聯想今日此局,不禁又火冒三丈。
她是沒去見皇後,但她與太子聯手了!
皇帝越想越火大,兩側太陽穴突突直跳,“承乾不顧手足之情,意圖殘害妹妹刺殺太子,自明日起,流放北疆三年,無詔不得回京!”
陸承乾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嘴巴張了張,反駁的話湧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他今日確實大意了,未有多做準備。
陸寶珠哆嗦了下,死死咬著唇瓣不敢出聲。
陸承寧將他兄妹倆備受打擊的模樣收入眼中,無聲的笑了下。
活該!還想當太子,做夢去吧。
“承寧明知兄長犯錯,卻不加以阻攔,流放北疆三年,無詔不得入京!”皇帝怒火難消,“其餘人等,除十二外全部流放北疆三年,誰若是有異議便貶為庶民逐出上京!”
說完,他瞪著陸承安恨不得將其一刀殺了,“太子隨朕回宮。”
“是。”陸承安捂著胸口,大大方方當著他的麵,掏出帕子給陸初箏擦淚,“明日為兄送你,莫要哭了。”
陸初箏紅著眼,裝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含淚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