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正盤腿坐在榻上,左手捏著一塊兒田黃石,右手握著刻刀,一筆一劃地雕刻一枚私印。
王柱在一旁小心地伺候著,一旁的小太監手裡舉了個托盤,上麵放著柔軟的鬆江布和一盒傷藥,以備不時之需。
不多時,門外有一小太監稍稍掀起了門簾,探著頭往裡看了一眼。
王柱立時察覺,扭頭一看,便見那小太監討好地衝他一笑,舉起右手打了個手勢。
王柱了然,上前一步,輕聲道:“聖人,太子已經到了。”
“那就讓他進來吧。”聖人頭也沒抬。
“是。”王柱躬身應了,親自到殿門口,把太子給請了進來。
“兒臣參見父皇。”已經及冠的太子恭敬地行禮,但從言辭之間就可以看出來,比之當年,他與聖人的關係已經緩和了許多。
至少,他再也不會畏聖人如虎狼,每次相見都戰戰兢兢,生怕自己行差踏錯,就會連累了母親與外家。
這都是聖人努力的結果,隻因為太子是他唯一的嫡子,而聖人並不想讓“嫡長子承位製”受到挑釁。這不單單是為了法統,更是為了傳承的穩定。
太上皇雖然已經駕崩了,但聖人卻沒有在心裡過度美化他。至少,太上皇為了自己地位的穩固,在兒子之間搞平衡那一套,就讓聖人很是看不上眼。
因此,朝堂稍稍穩定之後,他便隔離了皇後與太子,下狠心去掰太子的性子。
——沒辦法,皇後對太子的影響太深了,且並不是什麼正麵的影響。那些後宮婦人的手段,有時候固然能讓人嘗到甜頭,但若用到朝堂之上,就難免顯得太過小家子氣了。
正統的帝王教育接受得多了,太子無論是對老聖人,還是對聖人,都多了幾分理解。與此同時,心裡也難免對自己的母親有了幾分輕視。
——婦人之見,果然短視。
於是,等皇後終於能再次見到自己兒子的時候,就猛然發現:她似乎已經影響不了自己的兒子了,兒子對外家的感情也淡了許多。
這讓她有點兒接受不能。但她每次想要多說兩句娘家的好話,太子就露出懶得遮掩的敷衍之色,每每弄得她窩火,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對太子發火,她顯然是不敢的。聖人自幼長在宮中,又接手了老聖人的勢力,宮裡到處都是老聖人的眼線。皇後怕聖人再找著借口,不讓她見兒子。
皇後的這些心思,太子以往看不分明,如今卻是一眼看透。他不由有些自嘲。
以往,他總以為這世上唯一不會背叛的她,隻有母親。可是現在才發現,母親不是不會背叛他,而是不會背叛他所帶來的權利與榮耀。
有時候,明知很無聊,太子卻還是忍不住會去想:母族和兒子,究竟哪一個在母後心目中更重要呢?
這種想法多了,無形的隔閡自然而然也就有了。
然後,太子就突然意識到:好像,比起母親,父親和他利益才更一致。
至少,他們都姓徒,無論何時,都不會想著為外姓人牟利。
很奇異的,父子二人的感情仿佛一下子就緩和了。太子見到聖人,也再不會戰戰兢兢,不敢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了。
而太子的轉變,卻正是聖人希望看到的。雖有些矯枉過正,不大對得起皇後。但和江山傳承比起來,隻得委屈皇後了。
聽見太子行禮,聖人仍舊沒有抬頭,很是隨意地說:“行了,自己找個地方坐吧。”
於是,太子就在軟榻旁的矮幾上坐了,看著聖人專心雕刻印章。
他實在是不明白,這些石頭到底有什麼魔力,能讓自家父皇幾十年如一日的癡迷喜愛。在他看來,還是字畫更加吸引人。
不過,個人愛好,又不曾影響公務,禦史都懶得管,他就更不會多嘴了。
隻是,這塊兒田黃,貌似是賈赦進上來的吧?
嘖,這位的愛好,真是與聖人如出一轍的……高雅。
太子忍不住發散思維:說起來,這賈家兩兄弟也真是厲害前有賈敬,後有賈赦,卻是一先一後的簡在帝心。若說那賈敬還算一把快刀利刃,這賈赦就妥妥一紈絝,每日進了兵部就是一言不發,除非聖人有吩咐,否則是半點兒正事不乾的。
真不知道,父皇喜歡他什麼?:,,,,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