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史鼐下了朝,到了戶部衙門,胡詹和另外兩個郎中皆是一臉憂愁地拿著一疊賬冊直接把他堵在了班房裡。
“你們……這是有事兒?”史鼐看了一眼胡詹手裡的賬冊。
三個郎中對視了一眼,由胡詹開口:“大人,您還是看看帳底兒吧。”說著,把那一摞賬冊放到了史鼐麵前。
史鼐迅速地翻了翻,很快就翻到了最後一本。
最近,北方的瓦剌蠢蠢欲動,朝廷正在備戰,國庫的銀子花的跟流水兒似的,可不就是像聖人說的那樣,是在剜史鼐的肉嗎?
而這最後一本賬冊,記載的就是修整軍備、準備糧草所花出去的銀子。
史鼐是忍著心疼,一頁一頁地翻過去,直到翻到了最後一頁,他夢然瞪大了眼。
“仲卿,你來幫我看看,國庫裡剩多少銀子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顯然是難以置信。
胡詹和他相交多時,對他也有一定的了解。此時雖情況比較棘手,但一想到史鼐此刻的心理,他還是有些想笑。
但他忍住了,並一臉沉痛地說:“大人,不用看了,國庫確實是隻剩下了二十三兩銀子。”
這還是在史鼐的帶領下,戶部上上下下的官員都摸索到了一點兒“摳門”精髓的緣故。
為此,那些長期和戶部合作的糧商還暗地裡嘀咕過:這些大人們是怎麼了?多得些回扣,買成肉它不香嗎?
對此,那兩個負責采購的郎中很有話說:回扣買肉的確香,但頂頭上司的凶殘讓我們知道,活著就很好。
史大人其實很好說話,但前提是彆談錢。
——誰敢貪他的錢,他就要誰的命。
戶部官員的不幸,源自於自史鼐入主戶部以來,已經把國庫都看成自己的責任了。
他已經很明確地說了:好好乾活兒,本官自會到聖人那裡為諸位請賞,彆打國庫的主意。若是誰嫌自己手長,儘管伸出來,本官不介意辛苦辛苦,幫他剁了!
可以說,戶部官員對他是又敬又怕,又愛又恨。同樣恨得牙癢癢的,還有聖人。
——特麼的朕想從國庫裡掏一兩銀子,難得跟上天似的,你這小子還讓朕從私庫裡掏錢給你的下屬打賞?
可聖人再怎麼恨得牙癢癢,最後還是妥協了。
因為,一但牽扯到“錢”字兒,史鼐立馬就變得比左都禦史嘴皮子還溜兒。
可想而知,當史鼐看見賬冊末尾那個“餘二十三兩”時,是如何的剜心刺肺。
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他雖然摳門,但也不會置國家大事於不顧。
最重要的是:這戰爭還沒有打響,國庫就已經被掏空了。後續需要的錢比戰前準備隻會更多,你叫他到哪裡去弄?
“這件事,忠敬王知道了嗎?”
六皇子坐鎮戶部,對戶部也有責任。
“這……六爺已經知道了。”胡詹的臉色有些難看,支支吾吾地說,“可是,六爺說……六爺說……”
史鼐已經明白了,“他不管?”
他可是知道的,六皇子登基之後對朝臣有多狠,做皇子的時候,就有多不願意得罪人。這大概就是前期壓抑得狠了,後來爆發的時候才會特彆嚴重。
果然,胡詹點了點頭,有些替史鼐不平,“六爺說了,戶部如今由大人做主,他不好越俎代庖。”
說的這麼好聽,其實誰聽不出來,不就是不想擔這個責任嗎?
史鼐歎了一聲。
胡詹三人跟著沉默,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過了許久,史鼐突然問道:“我記得,國庫裡還有三個箱子。”
胡詹一怔,遲疑地問:“大人說的,可是裝借據的那三個?”
“對。”
“大人,不可啊!”一個姓梁的郎中急忙阻攔,“那裡麵裝的,可是滿朝文武的借據,並不是一家兩家呀。”
——難道他們就不知道,還有幾箱子借據嗎?難道六皇子不知道嗎?
他們都知道,隻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因為,這件事牽扯的人太多了,沒人敢揭這個蓋子,就怕兜不住。
史鼐原本也不打算這麼早就把這件事提上日程的。可是,這不是沒法子了嗎?
“你們說,除了這條路,咱們還有彆的路可走嗎?”
“這……”三人啞口無言。
另一個姓金的郎中說:“要不,和六爺一起商量一下?”
這句話,金郎中自己說的都很遲疑,很沒底氣。很顯然,共事多年,他對六皇子的德行也清楚得很。
史鼐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我這就去問問。”
胡詹也道:“問問也好,省得鬨到最後……”無論成不成,都被人倒打一耙,說他們一開始不支會他一聲。
有些話不必說完,大家都心照不宣。
就像他們幾個預料的一樣,和六皇子商量,那也真就是求一個過程。六皇子還是那句話:“如今戶部是史大人做主,此事不必過問本王。”
史鼐得了這句話,垂眸一笑,轉身出了六皇子的班房,便叫胡詹找人,抬著那三箱借條,他自己拿著最後那本賬冊,直接去乾清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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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這邊兒,聖人難得有暇,看著孫兒做完了功課,祖孫二人正湊在一起吐槽史鼐呢,就聽見戴權來報:“聖人,史大人求見。”
“喲,這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聖人有些心虛地咳了一聲,問,“他有說是什麼事嗎?”
戴權道:“史大人說,事關前線軍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