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鼐有點慌。
自他重生以來,雖不說事事都在掌控之中,但所有變故他幾乎都能應對。
所以,他從來都沒有慌過。
但是這一次,他是真的有點兒慌。
因為,他實在是沒有料到,前世一直到大夏與茜香國的戰爭結束,還和新帝又鬥智鬥勇了好幾年的聖人,身體竟然已經垮了。
事情是這樣的。
今日本無朝會,但東南不太平,聖人也不可能安坐禁宮,萬事不理。
因此,三品以上的官員便都被召入了乾清宮,商議東南之事。
兵部和戶部關心的,自然是如何調兵遣將、如何運輸糧草;刑部與禮部關心的,就是南安王知情不報,分明居心不良了。
正在禮部陳尚書提議,要派人前往東南,以嘉獎之名,“順便”察覺茜香國不安分時,聖人突然就歪倒在了龍椅上。
“聖人!”
“皇祖父!”
戴權和太孫驚慌的喊聲先後傳來,緊接著,就是太孫幾乎要變了聲的,“傳禦醫,快傳禦醫!”
一個小太監匆匆跑了出去,階下群臣急忙抬頭,就看見聖人雙目禁閉,麵如金紙。
史鼐眼皮子一跳,和兵部尚書對視了一眼,均暗暗叫遭。
——若是聖人在此時有個三長兩短,朝野內外必定動蕩。本就不安分的南安王,說不得會趁機搞出更大的亂子。
還有本就有進犯之心的茜香國,原本是想占點兒便宜的心思,怕是會進化成更大的野心。
這個時候,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瓦剌在傾家蕩產地賠付了大夏五百萬兩銀子之後,目前還湊不齊軍備了。
禦醫很快就來了,而聖人也被挪到了龍榻上。史鼐等人都站在寢宮外等著,個個都是眉頭緊皺。
何禦醫給聖人施了針,聖人很快就醒了。
不多時,戴權便從裡邊出來,帶出了聖人的意思,“諸位大人先回去吧。”
然後,他又對史鼐說:“史大人,聖人說了,太孫的課業,不能耽誤。”
而今日,正是史鼐每隔五日,給太孫上課的日子。
“喏。臣遵旨。”
史鼐恭敬地應了,便垂手低眉,站在了一旁。
禮部的陳尚書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囑咐點兒什麼。但轉念一想,覺得史鼐應該有分寸,便隨著眾人一塊兒告退了。
可事實上,史鼐這會兒彆說分寸了,他就像是一台中了病毒的電腦,連邏輯都快沒有了。
特彆是正氣隱隱約約聽到禦醫囑咐的隻言片語之後。
——怎麼會這樣呢?什麼叫不可操勞?什麼叫氣血兩虛?
他記得,上輩子聖人就算做了太上皇,不依舊身體倍棒,吃嘛嘛香嗎?
那時候,他給新帝找了多少麻煩?讓他們這些頭頂兩個太陽的臣子們白白遭了多少無妄之災?
那個時候,肯定不止史鼐一個人暗暗祈禱,希望老聖人快點兒賓天,彆再禍害遺千年了。
到了這輩子,太子薨逝,太孫新立的時候,史鼐還慶幸過:幸好聖人的壽命長,等聖人賓天的時候,太孫早就可以親政了,政權恰好可以平穩交接,朝廷內外免除動蕩。
可誰能想到,聖人這麼不爭氣?
——上輩子該你早登極樂的時候,你賴著不肯去;這輩子需要你長命百歲的時候,你又著急麻慌的趕著去見祖宗。
就在史鼐心亂如麻的時候,突然聽見了太孫的聲音。
“少保。”
這一聲,既委屈,又惶恐,還帶著點兒未來不可知的茫然。
史鼐抬起頭,看著眼前雙目通紅的少年,不禁暗歎了一聲,低聲道:“太孫莫慌,聖人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少年的臉上,還帶著嬰兒肥,稚氣未去。可是,他心裡卻比大多數人都明白。他的嘴裡順著史鼐的話,安慰自己、安慰被人,說著“皇祖父不會有事的”。
可是,他臉上的茫然和焦慮卻絲毫沒有褪卻。
見此,史鼐也沒有再說那些空話安慰他,而是轉頭詢問起了正事,“對東南之事,太孫有什麼看法?”
“啊?”
太孫顯然是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史鼐還會問他這些,不由懵了一瞬。
史鼐正色道:“無論如何,大夏與茜香國一戰,已是不可避免,太孫自當用心應對才是。
太孫怔了片刻,臉上露出了愧色。他鄭重地朝史鼐施了一個弟子禮,“多謝少保提點,孤明白了。”
——如今聖人龍體欠安,眼見便不能視事。他身為儲君,更加不能慌亂。要不然,如何安撫下麵的人?
隻要他不慌,大夏的朝堂,就還有主心骨。朝中許多肱骨,就會自發地圍攏到他的身邊,為他保駕護航。
史鼐微微一笑,拱手還禮,“太孫明智,臣等之幸,大夏之福。”
雖然史鼐知道,此時的太孫,無論是心機還是手腕,都太過稚嫩。但他更知道,此時的太孫,需要的正是重臣的肯定。
而他這個戶部的天官,再怎麼著,也算一位朝中重臣了。再加上他老師的身份,他的肯定,給了太孫極大的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