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邢夫人灰溜溜地從賈赦的書房出來之後,想了想,到底是不甘心,便招來心腹王善保家的,讓她暗中傳播了幾句大實話。
可不就是大實話嗎?
“太孫乃是一國儲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知多少管家小姐想給太孫端茶倒水呢。咱們元姐兒雖有幾分姿色,但比元姐兒更美的又不是沒有。哪裡就一定能選上呢?”
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在於其流傳迅速。
而流言最大的威力,便是在流傳的過程過,會不斷地被添油加醬,等轉了一圈兒再傳回源頭的時候,散播流言的那個人,都不認得這是自己曾經說過的那件事了。
這句話從王善寶家的嘴裡傳出去之後,幾乎是一時一變,等王氏聽見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就憑元姐兒的資質,如何能選得上?”
這讓王氏火冒三丈,急忙讓人去查,到底是誰在胡說八道。
可王氏手裡的人,又沒有精通追蹤的,到了這個時候,哪裡還弄得清楚?
沒奈何,她隻得去求助賈母。
可是,這個時候,賈母也聽見了這流言。而這流言傳到賈母耳朵裡之後,就又變了個樣。
“我聽說,許多人家都往戶部金郎中家裡送了禮,就是為了讓自家姑娘能順利入選。咱們元姐兒本來資質就不怎麼樣,老太太和太太也不知道給金郎中送禮,怕是第一輪,就要被人給刷下來了。”
這話要是被金郎中給聽見了,肯定會大呼冤枉。
——天知道,他們戶部也就是負責給報名的秀女登記造冊而已。至於哪個能入選,那是聖人和太孫的事。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哪裡敢隨意插手?
但賈母卻覺得,頗有道理。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賈母堅信,想要成事i,卻處處離不開打點。
先前也是她疏忽了,隻想到了教元春打點宮裡的嬤嬤和宮女,卻忘了戶部才是第一關。
因而,等王氏到了春熙堂,便聽見賈母道:“老二家的,你來的正好。”
王氏身形一頓,急忙收斂了臉上的怒色,問道:“不知老太太有何吩咐?”
賈母道:“你去準備幾件拿的出手的禮物,給戶部的金郎中送去。”
“金郎中?”王氏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金郎中就是戶部負責給秀女登記造冊的。
但王氏卻覺得,與其找金郎中,不如直接去找戶部尚書史鼐。
而且,他的理由還挺充分,賈母很快就被她給說服了。
“咱們與史家也是老親了。就算拋開這個不談,史家也是老太太的娘家,史大人也是老爺的表弟,是元春的表舅。”
王氏看了侍立一旁的元春一眼,接著說:“若是將來,元春出息了,難不成,還會忘了提攜表舅?”
賈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說的很是。”
元春到底年少,城府還不深,此時終於忍不住問道:“可是,老太太、太太,表舅已是位極人臣,哪裡還需要彆人提攜?”
這話就像是一隻毫不留情的手,一下子就揭掉了賈母與王氏的遮羞布,把兩人那卑劣都心思儘數暴露在了陽光之下。
王夫人的臉色立時就難看了起來,喝道:“莫要胡言!”
元春嚇得渾身一抖,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說錯話了……不,她說的是事實,隻是不該在這個時候,說給祖母和母親聽而已。
賈母的城府深沉,雖然臉色也變了一下,但很快就恢複了若無其事,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說:“你年紀小,經的事少。前朝有多少重臣,性命都是壞在了後宮上?有你幫忙看著,你表舅也就安心許多。”
對官場上的事,元春也不懂。但她總覺得祖母說的話有哪裡不對,隻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因而,她隻得喏喏應了,低頭不言。
王氏的臉色這才好了,又和賈母商量起了讓史鼐幫忙給金郎中遞話的事。
在她們想來,史鼐是戶部尚書,戶部的最高長官。隻要他一句話,金郎中哪有不聽的?怕是比送再多的珍寶都強。
她們想的沒有錯,卻選擇性地忽略了,史鼐願不願意幫她們的事實。
她頭天遞了拜貼,次日登門,是嚴氏帶著湘雲和素節姐弟接待的她們婆媳。
將人迎入正廳,七歲的湘雲和五歲的素節在嚴氏的示意下向兩個不常見的長輩見了禮。
賈母一臉慈愛地說:“都是好孩子。”分彆給了表禮。
然後,嚴氏就讓他們姐弟回去讀書了。
因著有求於人,王氏難得地誇了句彆人家的孩子,“弟妹把兩個孩子教養的真是好,這小小年紀的,就勤學不綴,日後必是狀元之才。”
嚴氏淡淡地笑了笑,說:“咱們這樣的人家,讀書隻為明禮罷了,倒不指著讀書做官。”
素節三歲啟蒙,到如今也有兩年了。
說實話,資質很是一般,比著靈秀的湘雲,更是差遠了。
嚴氏還曾為了此事心裡不痛快過,覺得湘雲搶了自己兒子的風頭。還是史鼐開解她,說他們這樣的人家,讀書好不好,根本不影響日後做官。
又說湘雲是個女孩子,學得再好,也不過是脂粉堆裡的英雄,又有什麼打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