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問道:“可是你老子叫你來的?”
“正是呢。”賈敬笑著說,“父親聽聞政弟讀書天賦極高,心裡高興,直言我賈家後繼有人,便讓孫兒來帶政弟給他看看。”
聽了這話,賈政得意非凡,孫氏又何嘗不是呢?
“那政兒就跟著你敬大哥哥去吧。”
“是,老太太。”賈政恭敬地應了,看了賈赦一眼,又說,“不如把二弟也帶過去吧。孫兒聽說,二弟也認了字呢。”
他的本意,是想讓賈赦丟個醜,卻沒有發現,母親史氏看孫氏的眼神驟然淩厲了一瞬。
史氏教賈赦識字的事,本是暗中進行的,為的就是日後啟蒙時不比過目不忘的賈政差太多。
可是,這種瞞著家裡人進行的事,卻被賈政一口道破。
史氏與孫氏婆媳相鬥多年,彼此之間的仇怨早已是難以開解了。通常是稍有一點兒風吹草動,就會下意識地懷疑到對方身上。
這一次,也不例外。
史氏腦子的第一反應,就是孫氏安插在她院子裡的釘子還沒有拔乾淨,回去之後,她定然要再清查一遍。
第二個反應,就是羞惱了。
史氏認為,孫氏早就知道她在暗中教導赦兒識字的事,卻從來不露半點兒聲色,一定是在暗中看自己的笑話。
她覺得,孫氏心裡一定是這樣想的:你再怎麼提前教又怎麼樣?比不上政兒還是比不上政兒。
這是赤-裸-裸的嘲笑,甚至是蔑視。
史氏暗暗握緊了拳頭,把這口氣咽了下去,告誡自己,孫氏是長輩,她若是敢明著表露對孫氏的不滿,外人肯定會說她無禮,不敬尊長。
孰不知,賈政一句話說出口,孫氏也很是詫異。因為,這件事連她都不知道。
她雖然是府裡的寶塔尖兒,但史氏畢竟是當家太太,史氏的院子裡,哪裡是那麼好安插人手的?
但因著有“大孫子”濾鏡在,孫氏也沒有多想,隻以為是賈政從哪裡聽說了的,便笑嗬嗬地說:“赦兒才多大,能識幾個字?”
唯有站在局外的許氏,將史氏的惱怒和孫氏那一瞬間的怔愣儘收眼底。
她突然意識到:賈政是故意的,他心裡什麼都清楚。
然後,她就不禁重新審視起年僅五歲的賈政來。
仔細一看,許氏才發現,賈政年歲雖幼,舉止和眼神卻真不像個五歲的孩子。
她倒是沒有往那怪力亂神的事情上去想,蓋因賈政的手段,實在是太過幼稚了。這讓許氏覺得,這個孩子,是天生的心眼兒多。
這就讓人很不喜歡了。
小孩子為什麼討人喜歡呢?
不就是因為他們單純,沒有大人那麼多的彎彎繞繞?
成年人的世界已經夠複雜了,若是在孩子麵前,都不能享受片刻的寧靜,那也太慘了些。
許氏對賈政態度的微妙變化,彆人沒有察覺到,可一直注意著身子不好的母親的賈敬卻察覺到了。
他雖然不明所以,但卻知道,母親貌似不怎麼喜歡賈政這個堂弟。
因著許氏身體不好,賈敬對母親一直是千依百順的,就怕哪裡惹了母親動怒,讓她再病一場。
因此,見母親不喜歡賈政,他就決定了,和這個堂弟走的遠一點兒。
反正,在賈敬心裡,母親是不會錯的。
隻聽孫氏笑道:“既然政兒想帶著弟弟一起,那你們兄弟三個,就一起去吧。”
許氏並不知道賈赦真的認識幾個字,怕他被心眼多的親哥哥欺負了,就交代自己兒子,“敬兒,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顧弟弟。”
“是,母親。”
然後,許氏又低頭對賈赦道:“赦兒要乖乖跟著你敬大哥哥,知道嗎?”
賈赦扭頭看了看賈敬,用力點了點頭,“敬大哥哥。”
於是,賈敬就明白了:主要需要他照顧的,是小弟弟賈赦。
三兄弟拜彆了長輩,就一起告退出來了。
賈敬很快就知道,母親為何要特意交代一句,讓他照顧賈赦了。
因為,剛出了內堂,還沒有走幾步,就見賈政板著臉皺著眉,十分不滿地訓斥賈赦:“二弟,你自己能走路,就不要讓敬大哥哥牽著你了。這成何體統?”
賈敬:“……”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赦弟才兩歲吧?跟一個兩歲的小孩兒講體統,就算你隻有五歲,也太過了點兒。
於是,賈敬就替懵懵懂懂,根本就沒有聽明白賈政什麼意思的賈赦發聲了,“政弟,赦弟還小呢,你也不要太苛刻了。”
然後,他就看見,賈政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說:“敬大哥哥,你怎麼能因為他就縱容他呢?由小見大,此風斷不可長!”
賈敬再次:“……”
——你那眼神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一副我就該幫著你欺負赦弟的模樣?還有,“有小見大”是這麼用的嗎?欺負我讀書少?
還此風?
什麼風?
一個兩歲的小孩兒讓人牽著走路,影響哪路風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