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澀的感覺從心底湧出來,謝忘之忍住突如其來的淚意,抬頭看著長生,定定地說:“把這個事情忘記吧,不要記得你阿兄,他是壞人。以後我給你繡,若是他再說繡得不好,那你和我說,我叫我阿兄去打他。”
本來挺難過一個事情,聽她一本正經地這麼說,長生反倒被逗笑了。時過境遷,他其實不怎麼難過:“無妨,橫豎我們都不會再見著他了。你還沒回答呢,你紮過手嗎?”
“紮過呀。”謝忘之以為長生的意思是他入宮當內侍,和家裡斷了聯係,故而不會再見到那位阿兄,她沒多想,把手伸給長生看,“就這兒,因為要抵著,不留神就容易紮到。”
自從上回撥了炭,屋裡能再暖融融的,謝忘之手上凍出的紅痕也好了,肌膚白皙,骨節瑩潤,指甲修剪得恰到好處,讓人想試著牽一下。若說哪兒不好,那就是食指側麵,不太明顯,隱約看得出針眼,估計是新鮮的,還沒來得及褪。
長生盯著那隻手,心裡忽然微微一動,指尖摸上幾個針眼。
這一下很輕,其實不算什麼,雙方卻都震了一下。
謝忘之紮著的地方是左手,食指用得少,又是側麵,肌膚格外細膩;長生用的卻是右手,他常年要寫字,指腹有薄薄的繭,看不出來,摸著卻很清晰。這麼一摸,碰到時感覺格外清晰,不像是指尖相觸,倒像是直接在心尖上撫了一下。
謝忘之呼吸一窒,麵上迅速紅起來,心跳都有點亂。她覺得莫名其妙,讓人摸一下手而已,何況還是傷著的地方,本來有千千萬的方法解釋,腦子裡卻亂七八糟,一句都說不出來,憋得滿臉通紅,定定地看著長生。
長生也沒多好,他混混沌沌,都沒想明白剛才為什麼伸手。雖然沒碰過女孩的手,但也不至於這麼僵,腦殼像是被人按住,用榔頭敲了十來下,暈暈乎乎,隻感覺到臉上發燙。
憋了一會兒,長生先開口,狀似無意地收手:“失禮了。還疼嗎?”
“都這麼久了,怎麼會疼?”謝忘之鬆了口氣,也收手,尷尬地背在身後,清清嗓子,“唔,不是說要去玩嗎,去哪兒?”
“我帶你去。”雖然不是這個時間,但總比僵著好,長生咳了一聲,“走吧,我們去看煙花。”
一走動起來,不是麵對麵,謝忘之覺得好些,點點頭,跟著長生走。她沒敢再看他,低著頭,看著自己裙擺下的繡鞋,也就沒發現少年眼尾染著的淡紅。
今晚夜色很好,白日裡是個大晴天,夜裡的天就是深深的靛青色,像是塊幕布,攏著漫天星辰。長生抬高視線,看著這塊天,忽然想起太液池。
他和謝忘之的確不會再見到那個排行第三的阿兄了,因為早在七年前,三皇子就溺斃在太液池裡。
宮裡捧上踩下是常態,那會兒長生的阿娘早已失寵,常常連份例都要被克扣,反正李承儆和死了沒兩樣,孤兒寡母,能到哪兒訴苦?而長生眼睛裡的碎金已經顯出來,長發漆黑膚色蒼白,顯得有些怪異,成了皇子公主逗趣的對象。
三皇子由楚芳儀所生,雖然楚芳儀早就不得寵了,但一個十歲的皇子,但凡生母出身好點,在宮裡就能橫著走。他玩厭了蟋蟀鳥雀,就把心思打到長生身上,又怕宮人回頭告訴李承儆或者楚芳儀,偷偷避開宮人,挑了臨近黃昏時,把長生騙去太液池邊偏僻的地方。
他想把長生溺死在太液池裡,沒想到太液池邊苔蘚沒去乾淨,一腳打滑,自己反倒落水。三皇子原本水性不錯,但一落水,心慌意亂,沒能攀住岸邊,反而往下沉,拚命撲騰也隻嗆進去幾口水。
長生那時就站在太液池邊,他知道他該立即大聲喊,或許有宮人路過能聽見,這樣三皇子能活。但他喊不出口,好像有人扼住了他的咽喉,在他耳邊低語。
——讓他死。
長生終究沒喊出聲,沉默地看著同父異母的兄長一點點沉入水中。太液池太深了,十歲的孩子沉下去,漣漪漸漸複歸平靜,像是什麼都沒發生。
水平如鏡,碧空如洗,天空倒映在太液池的水裡,水麵上浮著流雲,蜻蜓點在池上,倏忽遠去。
沉默地走了一段,謝忘之還是沒敢看身邊的少年,但她覺得這樣不行,遲疑良久,偷瞄了長生一眼,迅速收回視線:“嗯,長生……你在看什麼呀?”
“沒什麼。”長生笑笑,“我在想,煙花什麼時候會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長生現在是混亂中立~中立惡的陣營傾向,伴隨年齡增長會改陣營到秩序惡,反正我的蛾子必不可能是善陣營(緩緩吐煙) .,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