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天子寢殿,先前亂軍壓城時進出是一回事,現下局勢平複,再進殿就是另一回事。崔適以為李齊慎會移回清思殿或者乾脆回郡王府,沒想到他依舊在長生殿住著,還有點想不通,在他對麵坐下時沒忍住“你怎麼還在這兒住著?先前不是還和我抱怨不願睡你阿耶的榻,嫌惡心,隻能在桌後邊打地鋪,硌得你渾身不舒服嗎?”
“會寫詔書嗎?”李齊慎沒理這茬,拋了個問題回去。
“詔書?”崔適莫名其妙,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中書省起草的那個?”
“對。”李齊慎瞥了他一眼,“中書省會寫,你會不會寫?”
“……當然會啊!”崔適一口氣差點上不來。他不會武,也不愛這個,能在長安城裡安身立命,靠的就是一支筆,詩詞大賦,沒有哪個是他不會的。
現下李齊慎這麼一句,還把中書省拉出來,崔適覺得李齊慎有點看不起他的意思,難免有點惱,“說是要過門下省和中書省,也隻是該走的程序而已。若是隻說上邊寫的東西,無非是四六駢體,有什麼不會的?彆說我,你也會啊。”
“我懶得寫。”李齊慎確實會,但他不愛寫這種花裡胡哨的東西,在軍中寫檄文都寫的是極儘簡略的散體。他把桌上的紙筆推過去,“來,寫。”
“寫什麼?”
“寫個詔書,能讓我把我阿耶榻上的被褥換成我自己的。”
崔適大驚,猛地抬頭去看李齊慎“你……”
“紙筆都有,先在紙上擬個草稿?”李齊慎很平靜,語氣清清淡淡,順手把桌上卷好的帛也放到崔適麵前,“或者崔郎君妙筆生花,直接在帛上寫?”
“……不是,郡王,你真……真打算要這樣?”話說到這份上,崔適再聽不懂就是傻,他渾身僵硬,舌頭都動不利索,磕磕巴巴地說,“陛下還在成都,你……若是他鬨起來,場麵就……你想好該怎麼辦了嗎?”
“這卷詔書下不下,他都會鬨起來,與其等他回來,還不如搶占個先機。”這麼多年下來,李齊慎大概琢磨透了李承儆的心思。
如今叛軍猶在,隻不過是暫且退卻,本該對內休養生息,對外繼續追擊平叛。但以李承儆的狹隘心思,一旦回長安城,最先下的令恐怕是殺了李齊慎和守城時支持過他的節度使。等到了那一步,叛軍大可卷土重來,李齊慎沒那麼大的心,說不出自己是為了天下萬民,但至少他不願讓在城外懷著必死之心一往無前的將士白白喪命。
“現在太子已死,直係隻剩下我一個,你說我是自己來,還是去宗室裡找個好控製的幼童?”李齊慎問了個顯而易見的問題,沒等崔適回答,“寫吧。”
“詔書得落印,現下玉璽不在,丹華大長公主印又太小了,落在上邊不像話。”崔適有點猶豫,“這又該怎麼辦?”
“落不落印的,還有什麼要緊?我不是要讓他們看上邊的玉璽,我是要讓他們知道。”李齊慎懶得管落什麼印,“反正都是謀權篡位,你還真想得這麼正經?”
崔適一愣,悟了。李齊慎壓根不是正兒八經繼位的,管他程序如何呢,先爬上去再說。
他想了想,看看桌上的紙筆,再看看李齊慎,又有點猶豫。
李齊慎沒懂崔適在猶豫什麼,懵了片刻,忽然想通了。雖說他能保證大致不會出什麼差錯,但萬一有了什麼變數,他當然是一死,寫這詔書的崔適也得跟著人頭落地。
他叫崔適入宮來寫這卷詔書,純粹是少時一同讀書的習慣,他不愛寫繁複鋪陳的駢體,一貫丟給崔適。崔適一向仿得惟妙惟肖,有幾回還讓許胥光誇獎過。
但如今不是當年,李齊慎知道這一支筆有多重,沉默片刻“不想寫就回去吧,放心,我絕不會為難你。我自己寫。”
眼看他要去拿筆,崔適趕緊一把奪過筆,他剛才連腹稿都打了一半了,哪兒能不寫。他清清嗓子,看了李齊慎一眼,再看看還空著的硯台,充滿暗示“郡王,您看……”
李齊慎懂了,但事到臨頭,隻能讓崔適占這個便宜,他提起硯台邊上的小壺,往裡邊倒了點水,拿起墨錠“行,我研墨。”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