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望實在受不了這種曖昧的氛圍,和落在自己臉上和頸項若有似無的視線,他從賀清桓手裡奪過擦手紙,胡亂的擦了幾下另一隻手,扔進一邊的垃圾桶內後,淡定道,“走吧。”
兩人走到門口,被蹲在牆邊的兩個巨大坨子嚇了一跳,走廊也並不是漆黑,最近的一盞吸頂燈離他們好幾米遠,勉強能夠視物,不至於過於昏暗,伸手不見五指。
“你倆乾嘛呢?”
沈詔和宋之言從地上飛快爬起來,“上廁所啊。”
顧望哦了一聲,故意問道,“在走廊?”
沈詔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那倒還是做不出來。”
顧望,“......”
沈詔跟宋之言勾肩搭背進了洗手間,邊說道,“望望你先走就是,不用等我們。”
他們不順路。
現在是放學的時間了。
顧望沒什麼可帶的,隨便塞了語文數學兩本書帶著,然後就跟賀清桓一起下樓了。
樓道裡,顧望聽見賀清桓的聲音緩緩而至自己耳邊,“望望,你怎麼想的?”
顧望“嗯?”了一聲,沒反應過來。
“你會拒絕我嗎?”賀清桓走得挺慢的,他把嗓音壓下來,顧望朝他看過去的時候,隻看見賀清桓垂著眼睫,表情有些頹喪。
顧望就沒見過賀清桓這樣的人。
把彆人的心理抓得死死的,對方是怎樣的人,他就用怎樣的手段。
在顧望吃硬的時候他來硬的,在顧望會對他心軟的時候他來軟的。
顧望沒說會也沒說不會,他說,“再看吧。”
像極了渣男。
賀清桓腳步微頓,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顧望的確沒想好,也在猶豫。
原身被賀清桓變相的囚禁,對方的控製欲壓得原身喘不過氣,顧望手指攥緊,要不要直接把整個劇情全部規避開。
就是,直接不要跟賀清桓在一起了,就不會有以後的那些事情了。
這個想法剛剛在腦海裡浮現,莫名而來的疼痛從腳底竄上來,侵襲到五臟六腑,攥緊了身體每根神經,就像要從血肉裡生生的把神經血管拖拽出來,立馬引起身體各個部位和本能的反抗。
顧望臉色白得跟一張紙一樣,樓道裡燈不算亮,他在出教學樓後,才逐漸恢複了血色。
顧望在校門口沒看見顧大誌,給顧大誌打了電話,顧大誌大著舌頭,說話顛三倒四,“我沒來接你啊,你媽來接的你,你找找,她在不在你心裡?”
顧望,“......”
“那你說你到我學校門口了?”
“對啊,我到你心裡了。”
顧望,“......”
他看向賀清桓,“你先走吧,我等我媽。”
賀清桓視線落在顧望臉上,輕聲道,“我陪你。”
賀清桓很有讓人沉迷的本事,他每一句話,都恰到好處的可以讓聽的人做出他想要的反應。
顧望眼神跟賀清桓的錯開,“不用,她馬上到了。”
賀清桓還想說什麼,他的手機就響了。
接了後。
那邊應該是極簡潔的說了什麼,整個通話過程不過一分鐘不到,賀清桓眼神裡的柔和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又是他平日裡的淡然冷漠。
“我知道了。”
他掛了電話,眼神掃了一眼校門口停著的那輛車,對顧望說道,“那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顧望挑眉,“我很安全。”
跑道上立著的低矮照明燈,男孩子的五官精致輪廓分明,眼底泛著比銀河要亮的細碎的光點,本就張揚的麵容,做挑眉的動作越發生動鮮活起來。
賀清桓抬手想揉他頭發,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慢慢收回了手,緩緩道,“把你藏起來,就安全了。”
顧望一怔,在臉熱的同時,眼前浮現的是原身在賀家彆墅裡的歇斯底裡。
看著賀清桓上車,車尾消失在校門口,顧望才給杜麗平打了電話,“我爸說你到了?”
“到了啊,”杜麗平那邊有點吵,“你自己出來外邊的廣場,媽媽在買網紅章魚小丸子。”
顧望,“......”
初秋的晚上是有些涼意的,風把路兩旁的梧桐樹葉攪得嘩啦亂響,已經落了的樹葉隻能迫不得已從枝葉間飄下來。
這條路有些僻靜,隻有一旁的一部分商店開著,打著亮得刺眼的白熾燈。
外邊十字路口有人碰瓷,堵了幾條路上的車輛,交警還沒來得及過來處理,車流越來越長,巋然不動。
賀之岩看著賀清桓,他跟賀清桓長得不像,賀清桓長得像他媽,但賀清桓骨子裡的冷漠和惡劣卻是完全遺傳了他。
他想到剛才在學校門口看見的那個男孩子。
“我沒記錯的話,他前幾天來過我們家。”賀之岩漫不經心的說道。
賀清桓頓了一下,點了頭。
“你喜歡那孩子?”
賀清桓抬眼看向賀之岩,“喜歡。”
他跟賀之岩從不推心置腹,也不可能像普通父子那樣相處,比起父子,他們更像合作夥伴,賀清桓沒打算瞞著賀之岩,就像賀之岩帶回來的一個又一個私生子,也從來不在意賀清桓的想法一樣。
都是冷漠到骨子裡的人。
賀之岩笑了兩聲,“挺好看的孩子,哪家的?”
賀清桓剛想回答,視線掠過車窗外的時候,看見了什麼,他看向賀之岩,“你在路口等我,我去有點事。”
男生說完,拉開車門就跳下去了,入目,車流已經沒了個儘頭,陡然出現在馬路中間的男生,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
“......”賀之岩沉默良久,看向前邊的司機,“他還拿我當他爸嗎?”
那當然是沒有的。
司機也當然不敢開口,他隻負責開車,不打算參與豪門爭鬥。
高大又蒼鬱的梧桐樹,它沒有迎來完全的金秋,樹葉大部分都還綠著,在夜裡是聚成團連成片的墨色。
不夠寬闊的人行道旁是花壇,花壇後也栽種著成片的樹,導致這條人行道,昏暗得過分。
顧望走路玩手機,心不在焉,撞上人的時候先說對不起,跟前的人一直沒讓他才抬眼,看清來人後一怔,“你沒走?”
賀清桓嗯了一聲,說道,“堵車。”
顧望順著他的視線往馬路看過去,是堵了,難怪。
賀清桓陪著顧望往前走,入眼是街燈敷衍的光影,影影綽綽間,他看見了一些零碎的畫麵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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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這次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賀清桓,這是你逼我的。”蔣馳氣急敗壞的說。
賀清桓看見的是二十幾歲的自己,比現在還要平靜,平靜得像死水的眼神。
“是嗎?你隨意。”
蔣馳,“行啊,你說的。”
畫麵太零碎,一段隻有幾秒鐘的時間,就跳到了另外的片段。
“我沒給你下藥,是你秘書幫蔣馳陷害的我,你不信算了。”
“我沒不信,你過來。”
“賀清桓,你這樣哪裡是相信我的樣子?喜歡你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你沒有心的嗎?”
大概是賀清桓漫不經心和敷衍的樣子實在難以讓眼前的人相信,他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賀清桓看見那個被自己氣得跳腳的是顧望。
是二十歲出頭的顧望。
是他現在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說的顧望。
-“賀清桓,顧望出車禍了,怕是就這兩天的事兒了,在中心醫院,你最好去看看。”
-“我帶你走,你跟不跟我走?”
-“你為什麼不願意乖乖呆在我身邊呢?”
-“下次,下次我帶你廣場喂鴿子,好不好?”
光影裡變成一群人淩亂的腳步。
-“賀總,顧先生是並發的肺部感染,和其他器官的衰竭,怕是,怕是,您節哀。”
-“顧先生這半年一直拒絕康複治療,一直不活動很容易發生肺部感染,加上顧先生自己求生意誌不強,顧先生身體其實早已經凋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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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望看見賀清桓一直發呆,他撞了一下對方肩膀,“你在想什麼?”
賀清桓回過神,嘴角極淡的笑意,“沒什麼。”
“哦。”
光影隨著梧桐樹裡集散變化。
-顧望最後清醒的一天,賀清桓看見自己跪在他床邊,輕聲道,“望望,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要不要再喜歡我?”
顧望看向他,眼神渙散,聲音微弱,“我想去廣場喂鴿子。”
賀清桓眼眶逐漸洇紅,“好。”
“我想去海邊......摩托艇。”顧望口齒不清的說。
“去野營。”
“想拍戲,唱歌。”
賀清桓手裡握著的手幾乎已經是皮包骨,硌得人心臟疼,“好,下次,下次,我帶你去,不是,我現在,我現在就帶你去。”
“我們先去廣場喂鴿子。”
門外的越楓還有老馬達達一直等著,門突然被拉開,他們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上前說什麼,賀清桓就到旁邊房間推輪椅。
越楓跟著他,“阿桓你做什麼?”
“我帶望望出去一趟。”
越楓哪裡見過好友這麼慌張狼狽的樣子,他本想罵一句自作自受,又不忍心,他拉住賀清桓,“他現在不能出門,顧望他身體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