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水匪大約是見這一路上雨水都衝不掉車印,驛舍又燈火遍布,以為是借宿的商隊,攜帶了大量財物。
沒想到會撞上皇宮出來的宿衛!
秦烈反身交待親兵,道:“十人小隊掩護你出去,速騎快馬,往建業報信求援!”他當先跳出院門來,長刀一揮,斬落兩枚冷箭,隻見雨夜茫茫,黑暗中更不知還有多少冷箭窺伺,而原本守在驛舍院外的宿衛,早已死的死、傷的傷,此時橫七豎八躺在牆根,身下更不知是血水還是雨水。
忽然一道閃電劈下來,刹那間將這場廝殺照得雪亮。
秦烈看清了正撲上來的一隊水匪,目光掃過便覺不對——這些人持刀弄槍的姿勢,即便不是練家子,至少也是訓練有素的士兵!
“死守院門!”秦烈退回來,心知事情有異。
他在冷雨中凝滯了兩秒,忽然轉身往驛舍內衝去,如一支利箭般躥到了二樓,急速奔跑至秦王的睡房前,伸臂推門卻不動——果然早已從裡麵鎖死了。
時間撥回到半刻鐘之前,當弓|弩|聲破空而起,秦燕依照哥哥的命令返回二樓守護秦王。
床上的秦王仍是倚靠床柱、安然睡著的模樣。
秦燕聽得底下喊殺聲,心中著急,見秦王無恙,便反身至於窗前,查看外麵的情況。二更天的雨夜,伸手不見五指,驛舍點著燈燭,外麵卻隻是黑暗,從窗上望出去,隻能看到驛舍周圍不斷中箭倒下的宿衛——這是遭伏擊了!他正心中焦急,想著要如何破局,忽然聽得身後腳步聲一動、脖頸旁已經多了一柄烏沉如墨的匕首。
那匕首雖然貌不驚人,卻寒氣森森,秦燕識得厲害、不敢擅動,輕聲猶疑道:“王爺?”
“彆動。”她溫柔道:“你乖一些,便不必受傷。”
少女口中和暖的氣流輕輕噴在他後頸,卻叫他如中定身術、絲毫動彈不得。
“外麵是王爺的人?”秦燕低聲問道。
穆明珠含笑道:“你倒是聰明。”以匕首脅迫壓著他蹲身下去,而後手肘擊落,叫他當場暈厥過去。
下午她假逃跑的時候,在虛雲馬車上長達兩個時辰的時間,已經足夠她安排一切。
當初皇帝將取真經隊伍所需財物士卒等安排都交給了她。
穆明珠當初絲毫不知皇帝的用意,但因領隊而去的人是虛雲,她額外存了一分回護之心。
正是這一分回護之心,這次救她於危難之中。
在這個時代,大人出行,最要緊的人員乃是車夫。
車夫不但要有符合標準的駕車技術,更關鍵的是要絕對忠誠。
當時穆明珠想到虛雲小小年紀、遠赴萬裡,不知會遇到多少危險。而危難之時,一個忠誠有能力的車夫,完全能救主人一命。
所以給虛雲用的車夫,她沒有隨意挑幾個人完事兒,而是從她自己的扈從中精挑了四人。
兩人一組,各駕一輛馬車,一組載著虛雲,一組則為備用。
當她下午匍匐穿過莊稼地,一身泥水出現在虛雲的車夫麵前,對方立時認出了她,不需多問什麼,便掩護送她上車。
馬車內虛雲見了她,罕見地沒有說什麼佛言佛語,隻是望著她,低聲道:“師父曾交待於我,路上要保護你。”
穆明珠一麵剝了他的僧袍給自己披上,一麵詫異道:“懷空大師早知陛下的打算?”
虛雲道:“師父隻是說,如果陛下命公主同行,要我保護公主。”也就說懷空大師隻是有這種猜測——卻已經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皇帝的心思。
穆明珠來不及深究,一麵解下腰帶捆紮虛雲的手足,一麵又道:“聽我說,等下我走之後,你就說遺落了一本要緊的佛經在建業,叫靜念去取——由另外兩名車夫駕車送他。”
靜念作為揚州大明寺的住持,又潛心向佛,也在這次三千僧侶之中。
她翻出抽屜中的紙筆,匆匆寫下一張手書,上麵寫著與揚州舊部約定好的暗語,“叫靜念把這封手書,送到揚州刺史李慶手中。接下來的事情,自有旁人去做。”
虛雲看著她的動作,一時沒有開口。
穆明珠卻拍了一下腦袋,道:“對。我把這手書藏起來,”她拉開長凳下的抽屜,將那手書藏在金光閃閃的袈裟中,道:“等會我走了,那倆校尉定然會給你解開。若他們足夠細致,說不定會搜你的馬車。你到時候便先把這袈裟穿上,把這手書藏在身上,聽明白了嗎?”
虛雲輕聲問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穆明珠一氣兒交待完最要緊的事情,一路冒著雨從泥地裡匍匐而來的顫栗終於停止,她攏緊了身上的僧袍,努力忽視裡衣黏膩的泥水,頭靠在車窗上,悠長歎了口氣,稍微放鬆了些,轉眸看了一眼擔憂又驚詫的虛雲,勾了勾嘴角,淡笑道:“大人的事兒,小孩子不懂。”
虛雲靜靜看著她。
穆明珠想到還要靠他辦事兒,斂了笑意,正色道:“你看我如今情形,什麼都不做便如同等死。”
“而我死之後,大周很快也會死去。”穆明珠眼中流露出一縷哀傷,再度看向虛雲,有意一笑衝淡沉重的氣氛,道:“況且你師父不是要你保護我嗎?懷空大師佛法精深,自然知道什麼才是對普羅眾生最好的。聽你師父的,錯不了。”
虛雲輕聲道:“即使沒有師父交待,你若是想走,我也會想辦法放你離開。”他看著穆明珠攏緊僧袍取暖的樣子,又道:“你不必如此驚慌。”
穆明珠知他並不懂背後的事情,咧嘴一笑,道:“你這話說晚了,不過本王還是很感動的。”
虛雲垂眸,看向自己被束起的雙手與雙足,道:“現在,能解釋一下這樣做的意圖嗎?”
穆明珠笑道:“當然不能讓彆人知道咱倆是一邊的呀!”
虛雲愣了一愣,覺得果然俗世多欺詐,是他不懂。
之後的事情,便如穆明珠安排的發展下去。
虛雲喚來靜念,將穆明珠的手書交付。
而當初從公主府扈從中精選的兩名備用車夫,親自護送靜念渡江往揚州刺史李慶府上而去。
穆明珠在驛舍,支開三千僧侶,又不斷折磨秦氏兄弟,正是要他們無暇思考。
待到二更天,接到暗語文書的揚州舊部,在早已從雍州趕來的王長壽帶領下,乘孟非白族中商船,夜渡大江,借著風雨聲,摸到了驛舍的近處。
隨後弓|弩齊發,勝敗已分。
兩百宿衛,無一活口。
此時隔著門板,秦烈耳聽著院中喊殺聲止歇,情知已為重兵圍困,嘶聲道:“秦王殿下,莫傷我弟弟。你要咱們做什麼,咱們照做便是。”
王長壽領兵追上二層,數人上前押下秦烈。
“殿下,”王長壽俯身門外,恭敬道:“末將領兵來遲,讓殿下受驚了。”
房門終於從裡麵打開,披著僧袍的穆明珠出現在眾人麵前。
秦烈被士卒押著肩膀,仍是努力抬起頭來向她看去,隻見熊熊燃燒的火把光照下,秦王殿下神色冷峻,哪裡還有絲毫刁蠻驕縱之態?
穆明珠出得門來,徑直看向秦烈,吩咐士卒道:“他懷中有一份文書,取來給本王。”
王長壽親自上前動手。
秦烈嘶聲道:“你把我弟弟怎麼樣了?”
穆明珠接過王長壽遞來的文書,見果然是上報她的行蹤給皇帝。她已經明白母皇的命令,乃是要秦氏兄弟經過驛舍,便在文書上蓋當地的印戳,再派人送呈禦前,以此證實她這個秦王正在一點一點離開大周。而文書乃是秦烈親筆所書,這字跡母皇大約也是熟悉的。
她握著文書,手負在背後,淡笑道:“你若不放心,可以來看看他。”
士卒押著秦烈入內,卻見秦燕坐在床上、手足被縛。
秦燕剛從暈厥中醒過來,見哥哥遭擒,又急又憂。
“如你所見。”穆明珠站在秦烈身旁,淡聲道:“你弟弟目前安然無恙。隻要你跟著取經的隊伍繼續西行,做你該做的事情,你的弟弟會活得很好。”
她輕輕一笑,玩笑般道:“秦燕合本王的胃口。本王決定帶走他。”
若要秦燕活著,秦烈便要照著她說的去做,替她欺瞞皇帝。
否則皇帝找到她的那一日,亦是秦燕的死期。
秦烈望著自己在地上狼狽的影子,說不出話來。
誰都不會想到,皇帝遠放秦王的第一夜,一切便翻轉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二更零點前,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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