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穀會瞧眼色,從沈堯青和衛蘭香的話語神態中就知道,家裡不想和張家多有牽連,所以他拿饅頭一時不敢和家裡人說,最多、最多等沈玄青回來了,他跟沈玄青說。
至於這兩個饅頭,他偷偷給小張氏,不讓張家人知道就好了。
隻有兩個饅頭,沈玄青應該不會說他。雖這麼想,但陸穀還是有點忐忑。
村裡都是各掃門前雪,山路無人收拾,他特地繞到屋後往山上走,生怕被村裡人瞧見,邊走邊忍不住想,雪這麼厚,小張氏卻被打得跑那麼快,一定是怕極了。
狗崽跟著他出來,四肢陷入雪裡,他有心想讓狗崽回去,可往前一看山上白雪茫茫,他一個人去找小張氏有些害怕,就喊一聲乖仔,讓它跟來了。
雪地裡找人倒是方便,隻要能看見小張氏踩出來的痕跡就好。
陸穀爬上緩坡,山林太靜了,讓他有點害怕,但看一眼腿邊的狗崽,還是提勁往前,想去找小張氏走過的路,他沒走幾步,狗崽忽然衝旁邊幾棵樹叫起來。
那邊雪地裡的痕跡原本是繼續往上的,但他發現那幾棵樹後麵有人,不是小張氏還能是誰,想來她是先跑上去又折回來了,躲在樹後麵不敢下山。
他經常和沈玄青在深山裡,和村裡人打交道的不多,這會兒見到小張氏,回憶了一下衛蘭香怎麼喊她,才小心翼翼開口:“婉雲,是我,穀子,不是彆人。”
腳下全是雪,好在陸穀穿得棉鞋,沒有那麼冷。他把懷裡的兩個饅頭拿出來,小聲說道:“我給你送兩個饅頭,不熱但是軟的。”
李婉雲慢慢從樹後探出個頭來,第一眼卻不是看陸穀,而是看向他身後,見沒有張正子的身影才抹了把臉上的淚。
天太冷,她穿得實在單薄,沒個熱乎勁,沾在眼睫毛上的眼淚都結成白霜了,因挨了打,頭發都扯亂了,披頭散發亂糟糟,臉上淚痕血跡都有。
沈玄青和張正子同歲同輩,因此就算張正子先成親,陸穀也不用喊李婉雲阿嫂什麼的。
“汪!”
狗崽叫了一聲,嚇得李婉雲一縮,陸穀連忙學沈玄青喝止了狗崽。
狗也是會察言觀色的,狗崽麵對張正子時咬個不停,此時見著李婉雲,覺出她的弱勢來,後麵就不叫了。
陸穀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李婉雲才出來,接過他手裡的兩個饅頭狼吞虎咽,被噎住後也顧不上彆的,抓一把雪就往嘴裡塞。
“你彆和人說我給你饅頭,不然……”陸穀皺起眉,小聲道:“不然我可能也要遭殃。”
李婉雲嘴裡塞滿吃的,聞言拚命點頭,眼裡也不知是噎的還是怎的,流出淚來。
陸穀不敢在山上多留,怕被人看見,要走時沒忍住小聲開口:“那你要不要回去,山上太冷了。”
他說完這話臉上滿是愁雲,回去了又能怎麼樣,萬一張正子不順心又打她。
李婉雲吃得很快,最後一口咽下去,啞著嗓子說:“我不知道,他要是沒消氣,回去又是一頓打。”
能活著誰不想活,何必餓死凍死在山裡,她跑上山見張正子沒有追來正是因為不想凍死在山上,張正子常打她,知道她膽小怕死,不用找就自己回去了。
可這會兒就算回去,張正子和老張氏氣性沒擺順,又要打罵她該如何是好。
被打之後不是沒回過娘家,可每次張正子去接她,娘家爹娘說她已嫁了人,不好再管,頂多就是罵一頓張正子,頭一次被打回娘家的時候,她娘家人還揍了張正子,但還是沒用。
每每在娘家的時候,張正子才像個人,臉上賠笑說再不敢了,回來安生幾天,一旦他那個娘發作,就又會打她,如此來回數次,連爹娘都疲了,她也被磨搓的逐漸認了命。
苗大娘曾經想幫她,卻被老張氏擠兌謾罵,這會兒見著陸穀,李婉雲也不敢求他收留自己,再說陸穀一個新夫郎,在沈家也不大能說上話。
就這麼走了,留小張氏一個人在山上,陸穀於心不安,他腦子笨想不到好辦法,咬咬牙說道:“要不你藏到屋後去,彆在山上待,到晌午我找著空子,再給你送些吃的。”
李婉雲看著他,擦了擦眼淚點頭道:“好,我看晚上他們氣消了再回去,夜裡人靜,怕人聽笑話他不會打我。”
說定以後,陸穀就先帶著狗崽下山了,小張氏一直等到看不見他,才小心往村子後麵去了。
陸穀回來也十分謹慎,沈家蓋房時為防賊沒設後門,他隻能從屋後繞到前院,剛轉出來就和沈玄青打了個照麵,嚇得一個激靈立馬停住腳,眼睛都睜大了。
提著籃子的沈玄青買豆腐回來了,不曾想還沒進門就看見他從屋後回來,開口問道:“你去後邊做什麼?”
“我、我……”陸穀不善撒謊,支支吾吾半天沒說出話來。
沈玄青眉頭輕皺,不知他是遇到了什麼事,但見他身上沒臟沒傷,再次問道:“做什麼了還不能跟我說?”
又起風了,杵在這裡不是個事,他邊說邊往家裡走,陸穀也跟著回來。
因見陸穀隻有慌張沒有懼怕,身上更是沒傷,沈玄青沒有太多擔憂,還說道:“今天買的多,回頭炸豆腐炒辣豆腐或是做豆腐湯都成,還買了豆皮,切成絲炒熱涼拌都成,頭先不是在楊顯大哥的酒館裡有賣豆皮包子的,你想吃就試著包一下,沒包好也不打緊。”
把竹籃放到案板上,他沒有出去,等著陸穀的話。
“張家又打人了。”陸穀聲音很小,如實把小張氏被打上山的事情說了,因著對沈玄青的信任依賴,最後他也把自己拿了家裡兩個饅頭的事告訴了沈玄青。
怕沈玄青說他偷饅頭給彆人,說著說著他就低了頭,不敢對視。
原是這樣,沈玄青見他如此就猜到他在想什麼,無奈輕歎一聲,說道:“這是咱們家,你想拿幾個饅頭就拿幾個,誰還能說你不成?”
咱們家。
陸穀抬起頭,眼睛鼻子有點酸酸的,可見沈玄青在笑,他也就不願哭,隻伸手扭扭捏捏攥住了沈玄青衣角,待緩過來後,他開口道:“她不敢回去,我讓她藏到屋後去了,說晌午再給她送點吃的。”
夫郎露出希冀的眼神看自己,沈玄青心想若自己不答應,算什麼大男人,再說小張氏可憐,能幫也就幫一把,給口吃的也沒什麼,便說道:“行,都依你,我再幫著到張家門口轉轉,看那兩人氣順了沒。”
“好。”陸穀又攥緊了他衣角,答應的無比乖順。
到晌午飯做好後,陸穀朝廚房外麵看了看,沒人過來,拿了個饅頭掰開,把炒的肉片夾了一片進去,這是給紀秋月炒的,他不敢多夾,再說肉片切得不算小,還有一個饅頭,他給裡麵夾了片鹹菜,正要往熱鍋裡捂的時候,衛蘭香進來了,想看飯做好沒。
“娘。”陸穀怯怯喊道,睜著眼睛不敢亂動。
衛蘭香奇道:“這不是要吃飯了,怎麼還往鍋裡放?”
“我、我……”陸穀磕磕巴巴找到了借口,說:“我留著餓了吃。”
他神色不寧,是個人就知道有事,衛蘭香看一眼那兩個饅頭,都夾了東西的,他們家再如何,也不會少了陸穀一口吃的,平時也沒見陸穀吃過晌午飯後說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