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頭一場雪在清晨飄落,天暗沉沉的,比平時要黑。雪粒落在地上牆頭,又被風吹得揚起,不多時,雪花就漸漸大了。
在被窩裡蜷縮一晚上的人好不容易暖熱手腳,又到該起來的時候,雖沒睜眼也不知外頭下雪了,但許多人明顯感到冷意,鄉下人多沒讀過書,有那脾氣不甚好的漢子將被子裹好,攏住好不容易攢起來的熱氣兒,口中呢喃低罵幾句該死的天,惦念著如今冬閒,地裡沒幾樣活計要乾,一翻身又睡了,隻有家中要操持掃灑做飯的婦人和夫郎起來得多。
清溪村東南邊,沈家二房蓋的大宅子裡傳來幾聲犬吠,繼而又低下去。
房間裡,光從糊厚的窗戶紙透進來,昏暗不甚明亮。
床上的人有了動靜,陸穀從被窩中探出頭,睡到半夜感覺冷,不知不覺自己就將頭埋進被窩,這會子一出來,冷意襲麵,再去聽外麵的風聲,心道今日更冷了。
睡在旁邊的沈玄青也醒了,他倆昨晚睡得早,加之被窩裡有兩個熱乎乎的湯婆子,還蓋了兩條厚實的棉花被子,倒是比彆人睡得更安穩踏實,一夜都不曾受凍。
沈玄青聽見風聲隨口說道:“許是要下雪了。”
他說著陸穀就坐起來要穿衣裳,他倆睡一個被窩,這麼大的動靜,冷氣兒肯定會鑽進去,於是他也坐起來,從兩條被子中間取出來捂熱的衣裳。
陸穀往常醒後都要乏一乏神才清醒,今天實在冷,一下床就給冷清醒了,他搓搓臉,房裡沒有點燈依舊昏暗,說道:“我去點泥爐,早上你想吃什麼?昨天拿過來的紅豆糯米糕還有,燒水時放在陶罐蓋子上熱一熱。”
“行。”沈玄青點著頭答應,見陸穀搓了兩下臉蛋,他便也伸手,捧著陸穀臉蛋揉了兩揉,白皙又柔滑。
他使的力氣有點大,把陸穀臉蛋揉的變了形狀。
陸穀感受到他手上的勁,疼倒是不疼,他下意識皺眉,輕拍一下沈玄青的手以示抗拒。
沈玄青笑著鬆開手,看起來沒有任何愧疚,陸穀總算知道為什麼沈雁說她二哥哥討人嫌了。小鬨後他倆一同出去,才發現果真下雪了。
堂屋前後的門一打開,冷風吹進來,臥在麻袋上的乖仔把頭埋得更低,蜷縮成一團不願起來。陸穀沒有打攪想睡懶覺的狗,還將前後的門都關了半扇,隻留不大的縫隙透透氣。
他蹲在泥爐前用火石擦火,沈玄青到後麵柴房抱了一捆細柴進來。
自打沈玄青回來以後,夜裡總是他倆睡在這邊。
蓋這邊房屋的時候因地界大,後院的兔窩棚還有牛羊圈和雞鴨舍離堂屋都遠,院子又十分寬敞,各種氣味隻有風往南邊刮的時候才能聞見,冬日天冷,味道更是比夏時要輕一些。
新宅子禽畜多,夜裡本就要留人,又是三間結實的青瓦房,房間比老宅子還要大幾分,沈玄青在這裡住了幾天後,暫時歇了蓋新房的念頭。
他原先想著沈雁大了,也沒個閨房可住,跟他娘擠在一個屋,大哥和阿嫂也有了昭兒,家裡人漸漸多起來,是不是要和陸穀蓋個新房子住出來,說是分家,隻是吃住不在一起,家裡的地和禽畜那都是要一起的,否則隻他和陸穀兩人,定然忙不過來。
而之所以會有這個念頭,最重要的其實是他私心所致。
以前和陸穀在山上待慣了,夜裡無論做什麼都不會有顧忌,一回到家就不行,總怕被聽到。不過現如今好了,新宅子這邊隻有他倆,住處也比老家寬敞自在,省儉了再蓋新房的錢。
爐火很快燒得旺盛,陸穀從竹籃拿了四塊紅豆糯米糕出來,放在陶罐蓋上,等下水燒開了,糕餅也會變熱。
這糕點冷著吃也行,隻是天太冷了,不如弄溫熱些,吃熱的對胃也好。
紅豆和糯米都是衛蘭香去鎮上買的,前天才做了一小盆糕餅出來,冬閒在家沒彆的事做,手裡有錢,她就想著法兒給家裡幾個小的做吃食解解饞,紅豆糯米餅是她聽村裡人說的,心一熱就做了回,彆看模樣不如鎮上糕點鋪子裡的漂亮,但味道一點不差。
下雪還刮風,天色也不甚明亮,陸穀和沈玄青坐在泥爐前一邊燒水一邊烤火。
睡在麻袋上的大灰站起來了,它抖抖身子,就往泥爐這邊走,可惜陸穀和沈玄青占據了爐前的位子,它擠不進去,轉一圈就站在堂屋後門看雪去了。
等乖仔抻懶腰打著哈欠爬起來,雪已經下的很大。
水燒開了,陸穀和沈玄青各自潔牙洗臉,上回買的青鹽還很多,能用兩三個月。
因吹風的緣故,地上積雪這會子還沒有變厚,大灰在前院走了一圈,薄薄的雪層留下一串狗爪印,它身上落了雪,進堂屋之後發現沈玄青和陸穀都沒在泥爐前烤火,便和乖仔擠在一處,很快毛上的雪花融化成水,皮毛變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