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好幾天太陽,泥濘地麵逐漸變得乾實,再不會踩一腳爛泥。
陽光從南邊的窗子照進來,房屋裡亮堂堂的。
前院,太陽底下實在暖和,家裡大小六隻狗都懶洋洋趴在地上曬太陽,一個個全曬得舒坦,眼睛都眯起來,要麼就是趴下睡覺。
陸穀坐在牆角曬著太陽做針線,偶有風吹起也沒有那麼冷,曬得渾身暖洋洋。木架上搭了好幾條被褥,趁日頭大多曬一曬,夜裡蓋著更暖和。
沈玄青同村裡幾個漢子喝酒去了,他獨自在新宅子這邊看家,不過等會兒說不定沈雁或衛蘭香會過來轉一轉,冬閒就是這樣,沒太多事做,走一走串一串好有個消遣。
有換了羽的麻雀落在牆頭上,聽見翅膀撲棱的聲音陸穀抬頭看了眼,那兩隻麻雀羽毛蓬鬆厚實,顯得身軀圓滾滾,也不知是在哪裡吃胖的。
風晴天朗,兩邊牆頭時不時就有麻雀落下又飛走,趴在地上睡覺的狗除了一開始會抬頭看,漸漸就睡沉了。
狗夜裡要看家,白日多睡一睡也好,陸穀沒有打攪它們。過了一會兒,小黃從地上爬起來,站在那兒張大嘴巴打個哈欠,它“汪”叫一聲,就往陸穀腿邊來了,許是還沒睡飽,貼著陸穀鞋子趴下,還將小腦袋擱在鞋麵上,小尾巴在身後搖一搖,沒多久又被曬得昏昏欲睡。
乖仔小時候就會這樣,睡覺也想粘著人,陸穀沒有多管,不曾想原本睡在屋簷下的乖仔看見了,也往牆角走,肥壯的身軀挨著他另一條腿,把毛茸茸的大腦袋壓在他腳上,側躺著睡了。
他覺得好笑,兩隻狗崽崽都抱回來好幾天了,每次狗崽蹭人的時候,乖仔總要擠到跟前來,有時候還偷偷欺負小狗,把小狗擠搡到旁邊,它自己獨占撫摸,心眼也忒小了。
吃飯時他和沈玄青都看得緊,沒讓乖仔搶狗崽的吃食,好在乖仔還算乖順,除了粘人沒有在彆的地方欺負狗崽崽。
兩隻腳上都壓了狗頭,毛茸茸小小一團的小黃十分可愛,睡著了小肚皮一動一動的,有時還嚶嚶叫兩下,像是在做夢,然而壓在他左腳麵上的大狗頭就顯得有點沉。
試圖抽出腳,但他一動,乖仔當即就抬頭看他,一人一狗對視一小會兒,最終還是陸穀妥協了。
他摸摸乖仔腦袋,小聲說:“讓你枕讓你枕,怎的這般小心眼,小黃還小呢,你同它爭什麼。”
乖仔尾巴甩一下,在地麵掃起來一陣輕塵,舞起的灰塵在太陽底下分外顯眼。
陸穀知道它聽不懂,收回手繼續做針線。一條帕子還沒做完呢,就聽見外頭沈雁在喊他。
“穀子哥哥。”沈雁喊著就進了門,一雙清透的杏眼笑得彎彎,說:“娘說了,今日是十五,兩丈橋有大集,等下讓大青哥過來套騾車,咱們趕集去。”
趕集。
陸穀一聽眼睛亮了,平時忙著乾活,哪有趕大集的工夫,就算去鎮上也是為了賣東西,少有悠閒轉悠的時候。騾子買回來也好幾天了,除了去給兩個鎮子送禽畜,他們自己還沒使過呢。
他放下繡繃子,將小狗大狗都從腳上推開,起身說道:“那我到大陳家找二青,看他去不去。”
“好。”沈雁點頭答應,順勢彎腰揉了幾下毛茸茸的小黃。
乖仔爬起來後抖抖身體,見陸穀往門外走搖著尾巴跟了上去。
大陳家離得不遠,陸穀從斜刺裡的小道走進村子,抬眼就看到不遠處坐在家門口和一個婦人納鞋底的大陳媳婦。
“心蕊,二青在這邊?”陸穀邊走邊問。
周心蕊笑道:“在呢在呢,他們正在家裡頭喝酒,你來找二青回去?”
“嗯,我娘說想去兩丈橋,我來問問他去不去。”陸穀答道。
“等著,我給你喊。”周心蕊不等他到門口,就朝屋裡喊道:“大陳,穀子過來了,來找二青。”
她嗓門不小,在裡麵喝酒的幾個男人自然聽到了。
陸穀和大灰都走到她家門前,因堂屋裡坐的都是男人,沈玄青站起來往出走了,他就沒進去,站在門口和大陳媳婦說了幾句話。
沈玄青出來喝酒也有一個時辰了,本就想著等下家裡還要喂禽畜,是時候該走,不曾想陸穀來了。
他倆往新宅子那邊走,陸穀沒忍住,語氣有一點小雀躍,開口道:“娘說想去兩丈橋趕集,讓把騾車套了。”
沈玄青喝了酒,他們喝酒本坐在院子裡,後來實在熱,就挪到堂屋去了,臉頰不免微有些紅,他搓了搓臉,笑道:“也該去集上逛一逛。”
還沒拐進小道呢,就聽見後頭衛蘭香在喊,兩人回頭一看,沈堯青也過來了。
趁天色還早,沈玄青弟兄倆把騾車套好,因紀秋月要在家裡看孩子,沈堯青不怎麼放心,最後隻有陸穀他們去。
坐在前麵的沈玄青口中一吆喝,手裡的鞭子還沒落下去,騾子就小跑起來,四蹄踏在地麵上發出噠噠噠的動靜。
陸穀和沈雁還有衛蘭香坐在他後麵,三個人臉上都有笑容,風迎麵吹來,卻一點都不冷,隻覺暢快,他們家也有騾車了。
雖然套的是板車,沒有篷子也沒有廂轎,上下四麵都透風,可太陽照在他們揚起的笑臉上,那一雙雙眼睛都是明亮而歡喜的。
——
又是一個晴好天,騾車進了豐穀鎮後就不再跑,沈玄青坐了這一路,跳下去牽著騾子往織雲繡坊那邊走。
陸穀和衛蘭香還坐在板車上,兩人手裡都提著籃子,一個裝了手帕,一個墊著厚厚的稻草放了十個雞蛋十個鴨蛋。
蛋都金貴,衛蘭香一路護得緊,就怕碰撞壞了,這會子掀開布一看,都好著呢,不枉她朝裡頭塞了那麼多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