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被他壓倒在桌子上的棠寧清澈澄亮的眼中, 散布著的慌亂、無措、害怕,回想著先前她對那些瞧著就不懷好意,貪得無厭的大臣們的附和。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憤鬱之氣在司徒鄞的心頭徹底彌漫開來, 可他卻沒有再發怒的意思,連眼中的點點委屈也跟著緩緩收斂了起來。
他就這麼站在桌旁,眼神沉沉地看了棠寧半響,忽然, 將他掐著棠寧下巴的手慢慢收了回來, 人也跟著往後退了一步。
“陛……”
見他的神情有些不對勁,棠寧剛開口喚了他一聲, 誰知下一刻, 站在她麵前, 眼眸低垂的司徒鄞竟直接開口喚了一聲他的大太監文讓的名字。
聽到司徒鄞的喚聲,文讓立刻第一時間躬身趕到了他的身旁,跪了下來,道了句在。
“傳命下去……”
才說第一個字, 司徒鄞便立刻抬頭, 徑直朝棠寧看來。
“讓那些吵著鬨著大局為重,子嗣要緊的大臣們先彆忙活了,何必要選秀這般麻煩, 既然有人覺得朕的後宮太過清靜。那麼乾脆明日,就讓他們將族中適齡的姑娘都挑一挑,一並送進宮來,朕馬上就給他們選出來。”
說著這樣話的司徒鄞的眼神,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棠寧的臉龐。
“不知道, 現在皇後滿意了沒有?”
聽他這明顯帶著賭氣的問話, 棠寧先是怔了下, 隨後嘴唇輕啟,一個我字剛說出口。
司徒鄞就已經不管不顧地轉身往外走去了,“皇後滿意了就行,朕晚上還有些政務要處理,就不來這未央宮了。”
他現在心裡煩躁到一點也不想聽棠寧說話,她口中說出來的,就沒一個字是他愛聽的,乾脆不聽了。
他也不要再在這未央宮裡待了,看到棠寧,他就想到她先前說的那些話,想著想著心裡就更氣了,與其待在這裡被她氣,還不如回去處理政務。
這般想著,司徒鄞人都已經走到殿門口了。
就在他的腳快要跨出門檻之時,鬼使神差下,一個沒控製住,他還是回頭看了棠寧一眼。
然後就看到棠寧半跪在地上,低垂著頭,一副恭恭敬敬送他出門的架勢。
連留都不留他,明明……
頓時,司徒鄞氣得直接拂袖而去。
聽到司徒鄞離開的背影,低著頭的棠寧,嘴角不由得就翹了起來。
她知道,剛剛她要是再對對方撒個嬌,挽留他一下,司徒鄞十成十會被她留下來,剛剛因為一時氣憤,傳下去的口諭,說不準他都能為了她矢口否認。
畢竟他就是真的否了,底下的人又能拿他有什麼辦法不成?
之後兩人,應該又能再一次甜甜蜜蜜起來。
可是,不夠了啊,她的時間。
細水長流的攻略辦法,確實早晚都能刷滿司徒鄞的好感度,可是,距離劇情當中,她的死亡節點,已經不剩下多少時間了啊。
她不得不加快步伐。
與此同時,另一頭,收到司徒鄞口諭的眾大臣俱都愕然不已。畢竟從花朝節那日司徒鄞有多護著棠寧就能看出,他還是很在意這個經曆複雜的皇後的。再加上,從司徒鄞登基以來,他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他們這些大臣就是磨破了嘴皮子,他也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其實他們在說出選秀的提議之後,看到陛下那神情,早就已經有了經驗的眾大臣們就知曉他們的建議怕也隻能是建議了,皇帝不準,最後他們也不過隨意地蹦躂兩下,這事慢慢就會過去的。
可誰能想到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陛下竟然這麼快就同意了。
雖說不是選秀,但準許他們將家中適齡的姑娘送進宮裡由陛下親自挑選,跟選秀又有什麼分彆呢!
就是這時間太急了。
這使得當天晚上,整個京城裡,各個達官顯貴的府邸裡都開始給家中的姑娘開始緊急培訓起來,有了先前花朝節司徒鄞與棠寧的事跡在那兒擺著,彆說,還真有不少姑娘家開始期待起明日的到來來。
她們期冀著自己能成為第二個棠寧,就算成不了棠寧,入宮為妃,生下個一兒半女,將來也是有指望的。
這一天晚上,整個京城都洋溢這一股快樂的氣氛。
隻可惜快樂都是旁人的,和司徒鄞一點關係都沒有。
因為太過生氣,他果然說到做到晚上沒有來棠寧的未央宮。
他沒來,棠寧的表情還沒什麼太大的變化,春綿、春檀兩個小丫鬟卻在背地裡為棠寧擔憂了起來。
因為她們都能看得出來,自家娘娘雖然嘴上說著不在意,可實際上,一晚上也不知道瞧了多少回殿門了,隻是她們也不明白,娘娘明明心裡頭也是在意的,為何,為何……
唉。
第二日上午,兩個小丫鬟看著棠寧坐在窗前繡著什麼東西的背影,齊齊在心中歎了一聲。
便是這時,有兩道宮女的聲音,突然就從宮牆外頭模模糊糊地傳到了未央宮裡來。
“聽聞禦花園裡現在彆提多熱鬨了,大半個京城的姑娘都來了,看來宮裡頭又要添上幾個娘娘了……”
“可不是,彆說她們,聽說原先宮裡住著的娘娘們聽說陛下待寧妃娘娘這般好,一個兩個也起了心思,看來這宮裡以後要熱鬨起來咯。”
聽完這兩句話,愣怔之下,棠寧手中的針一下就紮到了中指指腹當中,下意識倒吸了口冷氣。
“娘娘,娘娘,你沒事吧?”
春綿率先衝上前來,捧起了棠寧的手,“您怎麼也不小心些呢?就會叫我和春檀心疼……娘娘你這般心神不寧,不若……不若我們也去到禦花園裡看看去吧,可好?”
實在是看不下去棠寧明明在意,卻硬逼著自己不去在意的模樣,春綿直接開口這樣建議道。
聽到這句話,棠寧驀地抬起頭。
“是啊,娘娘,陛下金口玉言,說要立你為後,即便是不合規矩的選秀,娘娘你也是有資格出場的,我們一並去看看吧。”
春檀也在一旁這麼說道。
差不多一刻鐘的時間之後。
棠寧主仆三人出現在了禦花園裡頭,還未走進園子裡,她們就已經聽到了一陣姑娘家的談論聲與嬌笑聲,順著園子圍牆的縫隙,她們甚至還能那些穿紅著粉的嬌客,或嬌憨或清冷或明豔的長相。
還真是爭奇鬥豔啊!
見狀,春綿剛想走出去,誰料站在她身旁的棠寧直接伸手拉住了她,解釋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她們就聽到了一陣皇上駕到的高呼聲來。
因為她們站著的位置較為隱蔽的緣故,先前沒有走出來,現在更不適合走出來了。
而來到禦花園裡的司徒鄞剛聞到麵前這些女子身上各種各樣的香粉味道時,眼神還未來得及沉下來,一股他熟悉得簡直不能再熟悉的幽香便直衝他的鼻腔而來。
聞到這香味,司徒鄞心中一喜,剛想循著味道抬頭看去。
頭才抬了一半,他就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又硬是忍住了。
雖說沒抬頭去看,但知曉棠寧必定是躲在每個地方偷偷看著這裡的司徒鄞,煩悶的一整晚的心情,終於雨過天晴了起來。
嘴角剛剛翹起,他就立刻用力抿了抿,務必不叫任何人看出他的異樣來。
緩步走到自己的位置,看著下方的這些女子,一時間甚至覺得,這些人要不是衣裳顏色穿得不一樣,在他的眼裡簡直就像是長了同一張臉似的。
沒有任何的區彆。
哦,還是有的,有人身上味道比較難聞,還有的人,更難聞。
司徒鄞皺了皺眉。
並不知曉的司徒鄞心裡在想些什麼的眾女子們,好多人一看到司徒鄞大刀闊斧地坐在椅子上,蹙眉看著她們的樣子,心口就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先前花朝節的時候,她們有很多人的包廂距離百花爭豔的擂台比較遠,根本就沒能看清楚司徒鄞的長相,現如今看清了,她們才發現,陛下不僅癡情,竟還生的這般俊美。
一下子,一部分人的心中更火熱了。
現如今陛下的話都說出去了,要選人,這選人自然是有個標準的。
她們這些人當中有的擅琴,有的擅舞,有的擅畫,就不知道陛下會考驗她們哪方麵了?
為了能夠成功凸顯出來自己,大部分人都在心裡暗暗祈禱,陛下若是能考到她們擅長的東西就好了。
然後她們就俱都一臉期待地從上頭司徒鄞口中聽到了一個她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的項目。
相撲。
是的,司徒鄞讓她們相撲。
甚至連規矩都定好了,兩兩比賽,贏得那個與其他組贏的再比,如此循環,站到最後的人,就能進宮。
聽聞了項目就早已一臉玄幻的眾女子們,再聽完比賽規則之後,麵上的不真實感就更明顯了。
有那麼瞬間,她們甚至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不然怎會聽到這樣荒誕的要求呢!
所以陛下真的是來選妃的,而不是選將軍嗎?
因為她們站著不動,司徒鄞直接就皺住了眉頭,“為何還不開始?是需要朕來請你們嗎?”
司徒鄞的詰問,使得在場一時沒能回過神來的姑娘們身子下意識一抖,有幾個膽子小、臉皮薄的甚至當場嚇得小聲啜泣了起來。
她們也不明白,爹娘不是都跟她們說好了,進宮是為了選妃的嗎?為何……
相撲?琴棋書畫有什麼不好,為何要她們做那等有辱斯文之事,更何況站到最後,陛下莫不是想要她們的性命!
越想越多的眾女子們,身體哆嗦得更厲害了。
可陛下還在上頭看著呢,她們除了動手,也沒什麼其他的法子了。
為此,禦花園就出現了這樣一副奇景。
司徒鄞麵無表情地在椅子上坐著,下方的姑娘們,嚶嚶嚶地拿小拳拳砸對手的肩膀、手臂,那力道,怕是用來搔癢都不夠。
直看得司徒鄞的眉頭越皺越緊,越皺越緊。
“沒吃飯嗎?用點力!”
他忽然的一聲嗬斥,叫這群哭哭啼啼的姑娘,一下子,抖得更厲害起來了,眼淚更是跟那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不住地往下掉著。
便是這時,一道女聲忽然在一旁驟然響起。
“夠了。”
不顧春檀的阻攔,棠寧從藏身的地方緩緩走了出來,蹙眉朝正前方的司徒鄞看了過去,“陛下,即便你不喜歡這些女子,也不該如此作踐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