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緣一又那麼得可憐,不僅相貌上有著殘缺,他還有耳疾,聽不到聲音,也無法說話,無論何時,隻能用那雙平靜又清澈眼睛靜靜地看過來。
繼國岩勝對這樣弟弟心生憐憫。
所以,他會避開父親和仆從視線,趁著夜色來到幽禁母親和緣一小院中,與他們相見,送去精心準備禮物。即使緣一始終沒有回應過他,他也不曾氣餒。
隻是,隨著父親命令手下武士給他啟蒙武道修行後,課業繁重又不願辜負父親期待繼國岩勝不得不將大量時間和精力投入修行中,去看母親和緣一次數不免少了起來,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再記掛他們。
他本來打算今晚去看他們來著。
不過,源家貴客突然上門,作為少主,繼國岩勝身上擔子不輕。更衣時候想著探望計劃要做改動,卻不想前往正廳路上,他居然看到了緣一站在青鬆後,似乎也想要往正廳去。
繼國岩勝心中一個激靈。
一直接受繼承人教育繼國岩勝已經不是當年初聞他還有一個在家中被視作禁忌雙胞胎弟弟時震驚又茫然孩子了,他雖然心中不讚同父親手段,卻明白父親對這個弟弟態度。若是緣一冒冒然去了正廳,驚擾了貴客,引來醍醐源氏不滿,後果不堪設想。
思及此,繼國岩勝連忙拉住緣一,他知道對方有耳疾,之前詢問完全是下意識反應。他向緣一比劃著手勢,示意他趕快回小院中,千萬彆在這個時候觸了父親黴頭。
繼國緣一動也不動,隻靜靜地看向繼國岩勝。
“緣一!”繼國岩勝一向憐憫弟弟殘缺,但現在看著完全無法溝通弟弟,他頭止不住疼了起來。他拉住緣一手腕力道不禁增大了些,用力將他向一側拉去,急急地道:“聽話,快回去。”
可能是看到了繼國岩勝急切,緣一終於動了。
隻是,小小男孩沒有順著繼國岩勝力道向後走去,反而上前了一步,清澈目光越過錦衣華服繼國岩勝,看向他身後。
見緣一這樣反應,繼國岩勝立刻意識到了什麼。他眼瞳猛縮,身體僵硬起來。
“這兩位便是貴公子了吧。”說話是一個清冽男聲,不疾不徐,隱帶笑意。
“……正是犬子。”繼國家主聲音低沉,雖然勉強保持著平靜,但繼國岩勝感覺得到,父親在憤怒。
不僅是因為身為禁忌之子緣一出現在他眼前,更因為他看好繼承人正跟他恨不能消滅所有痕跡禁忌之子在拉拉扯扯,顯然早有勾連。而這樣情景,居然還暴露在了源家殿下麵前。
要不是那位殿下在場,繼國家主恐怕當場就要翻臉了。
繼國岩勝看了一眼難得露出好奇表情緣一,深吸了一口氣,他鬆開了拉著弟弟手,慢慢轉過身。
源家那位殿下身影映入他眼中。
那無疑是一位極尊貴又優雅殿下,他身量高挑,比一旁父親高了整整一頭。他眉眼細長,相貌秀美而雅致,黑色長發隻是簡單束起,並沒有選擇時下流行月代頭。藍色直垂服帖地穿在青年頎長身體上,外罩一件白色鶴紋半袖羽織,腰上掛著一把太刀。觀其漆黑刀鞘上銘文,應該是童子切安綱影打。
影打雖然不及真打珍貴,亦是難得珍品。能擁有這樣一把刀,可見這位源家三殿下受寵程度。
繼國岩勝垂下眼,行了一禮,恭敬地道:“繼國岩勝,見過殿下。”
“岩勝君。”源傑,其實就是發現這個時代醍醐源氏本家之中正好有一個叫源傑,所以不客氣將對方名字和身份拿來用夏油傑略一頷首,目光不怎麼在意地略過這個一看就是武家精心培養長大男孩,落在他身後那個打扮跟這裡仆從無異,左額上有著深紅色斑紋男孩身上。
雖然這火焰形深紅色斑紋麵積有些大,占據了小半左額和太陽穴,在這個時代會有帶來一些不好說法,但在夏油傑看來,男孩生得俊秀,火焰形斑紋充滿生命力,非但不醜陋,反而有一種奇特美感。
尤其這個男孩還有著這樣一雙乾淨又清澈眼眸。
“咦咦,長得這麼像,這兩個孩子是雙胞胎吧,怎麼……”灰原雄從夏油傑身後探出頭來,瞪大眼睛,先是好奇,但說著說著,他聲音漸漸低了下來,眉頭也皺了起來,顯然已經意識到了什麼。他不禁扭頭看向一旁繼國家主,撇了撇嘴。
灰原雄是樂觀開朗,有時候還挺單純,但這並不意味他是傻子。
這麼明顯區彆待遇,再看看其中一個孩子臉上胎記,他還有什麼不明白。
灰原雄這十分失禮舉動並沒有引起在場任何人反應,誰叫他目前是鬼魂形態,為數不多能夠看到他人,除了他夏油前輩,就是夏油前輩式神……咦?咦咦?
灰原雄雙手叉腰,瞪大眼睛看著緣一。數秒後,灰原雄轉過頭,求助地看向夏油傑,下意識放輕了聲音:“前輩,這孩子好像看得到我。”
繼國緣一睜著一雙清澈眼眸,好奇地看向夏油傑看似空無一物,其實上正站著灰原雄位置。
夏油傑唇角勾起弧度不變分毫,但有彆於他本體咒力漆黑自他垂下指尖湧出,一隻蝴蝶形態咒靈出現在夏油傑指尖。
兩對纖細步足抓著夏油傑指尖,輕輕翕動寬大蝶翼上是一隻又一隻眼睛,多看一眼便讓人覺得頭皮發麻。
可能是因為人類恐怖大多跟眼睛有關,在他們印象中,可怕怪物都有著一對以上眼睛。因此,在人類負麵情緒中誕生詛咒大多有著很多隻眼睛,很少有咒靈能夠摒棄這種“傳統審美”。
繼國緣一目光移動,果然看向了夏油傑垂放在身側手指。
或者說,看著停落在夏油傑指尖蝶形咒靈。
這孩子是咒術師幼崽,還是正被身為普通人家人苛待著咒術師幼崽。
夏油傑唇角笑容涼了幾分。
雖然恢複了全部記憶後,夏油傑十分自覺地將自己開除了人籍,但他依舊對咒術師有著頗高認同,對普通人類排除異己手段很是厭惡。
他們追求著神明庇護,排斥著人類強者特殊,卻不知神明才是有彆於人類這個種族最大異類。
夏油傑收攏手指,蝶形咒靈倏然消散,卻是回到他術式構建出來咒靈空間中。他上前一步,含笑眼睛看著這個明明是城主之子卻打扮得跟仆從無異男孩,溫聲道:“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緣一抬頭,專注地看向夏油傑。
繼國岩勝表情微變,他這個弟弟既聾又啞,怎麼可能回答源家這位殿下話。緣一一旦失禮,父親必然不會放過緣一。
思及此,繼國岩勝連忙道:“殿下,他叫……”
“緣一。”乾淨又清冽童聲響起,吐字格外清晰,“我是緣一。”
繼國岩勝猛地轉過頭,一臉震驚地看向緣一。
緣一他……居然會說話?!
【噗通。】
無形脈動泛起,是被夏油傑放進了雲外鏡中那把斷刀。
那把斷刀在嗡鳴。
可能那把刀確實有些古怪,在它嗡鳴震動時候,夏油傑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體內鮮血跟著隱隱發燙。
夏油傑抬手摸了摸耳垂上寄放著雲外鏡黑曜石耳釘,唇角勾起,緩聲道:“緣一,我是源傑。”
緣一微微睜大眼睛,往日裡總是平靜抿起嘴唇微微彎起,學著對麵夏油傑露出了一個淺淡笑容來,小聲地道:“傑。”
繼國家主臉色微微發青,居然直呼這位殿下名字,實在是太沒有禮貌了。夫人平日裡到底在做些什麼,居然連這點禮儀都不教導他!
此時繼國家主完全忘記這些年裡他有多少次希望這個孩子能夠得病死掉,亦是他對夫人和這個孩子這些年仆從都不如生活視而不見。連溫飽都隻是勉強維持,又何談學習禮儀與文字。
直麵那個笑容繼國岩勝已經完全傻眼了,他也不知道該憤慨緣一這麼長時間明明不聾不啞卻從不回應他呼喚,還是欣慰於這個弟弟並沒有身體上殘缺,他隻是被雙生弟弟此刻露出純然笑容驚到了。
他是第一次看到緣一笑。
這或許也是緣一五歲生命裡,第一個笑容。因為他從母親那裡聽說了,緣一因為有耳疾緣故,一直都沒法從自己世界裡走出來,也無法回應外界聲音。
可是為什麼?
如果緣一不聾不啞,為什麼他連一直照顧他母親都吝於一個笑容?反倒對著這個男人笑得這麼……好看?難道他也知道這位貴客來自源家,是繼國家都招惹不起,需要討好大家族?
所以,他在故意討好這個人?!:,,.,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