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 羂索心中又是得意又是惆悵,表情有說不出的惡心。
然而,下一秒, 羂索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他慢慢地轉過頭, 不敢置信地看向穿著黑風衣的男人:“你……”
“噗!”
鮮血四濺。
羂索的身體上迸開幾十道血線, 血肉沿著那一條條血線緩緩滑落, 隻一個眨眼, 他就從一個完整的人類變成了一堆大小形狀一模一樣的肉塊。
一堆肉塊之中,被削去了一大塊腦殼, 裡麵的腦子都露了出來。而足以讓普通人頭皮麻煩驚聲尖叫的是, 這人的腦子上竟然長著一張嘴巴。
嘴巴一張一合,發出不甘的聲音:“束……縛……”
既然是合作者, 羂索和這個男人怎麼可能沒簽訂束縛。有束縛在, 他居然還肆無忌憚地攻擊他,難道他就不怕束縛反噬嗎?
“這隻是一個小教訓而已。”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那一堆碎肉,眸光冰冷, “再將殿下牽扯進這種事情來, 殺了你。”
“可惡……荒川你……”
將羂索不甘的聲音扔在身後,男人自顧自地穿過人群,一路來到神社外的盤山道前。
一輛高檔轎車停在路口, 見男人到來,司機立刻下車, 躬身行禮,尊敬地道:“荒川乾部。”
“回去。”
“是!”
車窗搖下,風衣男人從煙盒中咬出一根香煙, 點燃。
嫋嫋的煙霧中, 男人瞥向逐漸隱沒在林間的神社, 他叼著煙,嗤笑一聲。
拿殿下當了誘餌,還敢偷偷覬覦殿下的人類身體,才活了一千來年,那家夥的膽子倒是不小。
不過,六眼的存在確實很討厭。這麼多年以來,殿下隻對他另眼相看。這份特殊,實在是刺眼。
男人沉下臉,用指腹摁滅香煙。
區區一個人類罷了。
五百年前,永正四年十一月十五,繼國山城。
客居繼國家的第三天,夏油傑用一隻會撒嬌賣萌的貓又成功見到繼國夫人並刷爆了她的好感。
夏油傑跪坐在緣側旁的榻榻米上,眉眼含笑,淺啜著杯中的陳茶。而被丈夫幽禁多年的繼國夫人麵帶病容,手掌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趴在她膝蓋上的黑色幼貓,眉目舒展,心情是肉眼可見得愉悅。
不是夏油傑吹噓,而是他從小到大都很受到各個年齡段女性的青睞。隻要沒有五條悟在身邊,他就能夠對女性打出特攻。
至於為什麼五條悟的存在能夠抵消掉他對女性的特殊魅力……誰知道呢,反正不是夏油傑的鍋。
夏油傑理直氣壯地想道。
其實,在這樣一個時代,夏油傑一個外男坐在這裡,與繼國家的主母麵對麵地交談其實是一件非常失禮的事情。夏油傑自己當然不在乎這些繁文縟節,但他考慮到繼國夫人的出身和目前的艱難處境,所以才派來貓又來這裡碰瓷,然後以找貓為借口見見這位夫人。
當然,夏油傑與繼國夫人的會麵,隻要夏油傑不想就絕不會被繼國家主知曉。
夏油傑對繼國夫人的好感度蠻高的。
跟普通卻過分自信傲慢的繼國家主不同,繼國夫人是一個看似柔弱卻無比堅強的女人。在這樣的時代裡,她敢於違抗丈夫的意願,保護緣一,甘心日複一日地過著宛如仆從的生活,這份心性著實難得。
夏油傑和繼國夫人相對而坐,輕鬆愉快地聊著天。他們隻有一半注意力放在彼此身上,另一半則放在院子裡正抬著手摸著空氣的緣一身上。
在身為普通人的繼國夫人看來,前兩天終於能夠說話的緣一正在摸空氣,但她願意相信,這孩子的眼中有一個特殊的世界,一如源家殿下曾跟她解釋的那樣。
緣一是一個有天賦的孩子。
有天賦意味著特殊,特殊意味著不同,不同意味著排斥。
她原本隻希望緣一能夠好好地活下去,平平淡淡就好,但看著緣一眸中細微的喜悅,繼國夫人說不出扼殺他那個特殊世界的話語來。
繼國夫人收回目光,看向對麵的夏油傑。
一直不言不語的緣一對這位殿下說出了第一句話,他開始微笑,回應這個世界,這是否因為他看到了能夠分享那個特殊世界的人到來,所以才解開了一點對自己的束縛?
注意到繼國夫人的目光,夏油傑笑了一下,道:“夫人,緣一正和虹龍玩呢。”
“虹龍?”繼國夫人輕聲重複這個字眼。
“是我取的名字。”夏油傑的笑容略帶一絲羞赧,輕聲道:“它是一頭鱗片會泛著虹光的白龍,所以我給它取名為虹龍。”
夏油傑的眼中,他手上咒靈數一數二的高顏值特級虹龍龐大的身軀盤在這小小的院子裡。它的腦袋搭在趾爪上,金色的眼眸微闔,鼻孔不疾不徐地噴著小小的氣流,長長的須髯隨著呼出的氣流在空氣中飄蕩。
換了一身白色襦絆和黑色馬乘袴的斑紋男孩站在龍身盤臥的中心,黑眸明亮,小手一下一下摸著虹龍泛著虹光的白色鱗片。
“它一定很漂亮。”繼國夫人笑著說道。
“喵~”變作幼貓任摸任擼的貓又忽然抬起腦袋,蹭了一下繼國夫人的掌心。
繼國夫人臉上笑容越盛,她摸著幼貓的腦袋,連連道:“你最漂亮,貓貓最漂亮。”
幼貓豎起尾巴尖,慢悠悠地晃了兩圈,頗為得意地又喵了一聲。
奉命將繼國夫人迷得暈頭轉向,怎能被一頭她根本都看不到的咒靈虹龍搶了關注。哪怕大家都是同僚,虹龍還隻是一頭傻龍,該有的競爭也不能少。
貓又警惕地想道。
夏油傑被茶杯擋在後麵的唇角微微抽了抽。
論嫉妒心,貓又一點都不比般若差。
摸著幼貓,繼國夫人看著院中的緣一,輕聲說起了跟這孩子有關的趣事。
即使在絕大部分人看來,緣一之前的生活乏善可陳,但在母親的眼裡,始終有著讓她為之會心一笑的美好畫麵。
同樣養著兩個女兒的夏油傑十分自然地接住繼國夫人拋出來的話題,說到養孩子,這話題度一下子就上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氣氛越發和諧。
直到繼國夫人突然說道:“殿下,請您帶緣一離開吧。”
夏油傑看向繼國夫人,目光不動。
“緣一的人生不應該埋沒在寺廟中,他應該有更美麗的未來。”繼國夫人的聲音很輕,但下定了決心的女人眉眼間儘是堅定,“你們看到的是同一個世界,他會在您這裡得到最好的引導。”
人都是貪心的。
曾經的她希望緣一能夠活下去,後來以為緣一有耳疾的她希望他能夠健康地活下去。而現在,得知緣一身體健康,之前看似異常的種種表現都是因為他擁有著常人沒有的特殊天賦,她又開始希望緣一能夠順從本心,開心地活下去。
真是難看啊,這樣滿是私心的她。
夏油傑卻不覺得這樣的心態哪裡有問題,愛著孩子的母親希望孩子能夠好好地活著,這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那您呢,夫人?”夏油傑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拋出了這個問題。
“我?”繼國夫人有些不解地看向夏油傑,遲疑了一下才回答道:“自然是留在這裡。”
夏油傑笑了起來,溫聲道:“夫人,我的意思是——您可以跟我們一起離開。”
繼國夫人愣住了,這樣出格的答案,即使五年前就跟繼國家主撕破臉的她都沒有想過。
“為什麼不呢,夫人。”夏油傑彎了彎眼睛,像極了一隻正在誘惑人的狡猾狐狸,“繼國家主剛愎自用,僅憑一點胎記就認定了親生孩子的不詳,對您更是沒有一點夫妻情分,將您和緣一扔在這裡自生自滅。與其被這樣的男人耽誤一生,不如現在就踹掉他。”
繼國夫人目瞪口呆,一雙美眸傻傻地看向夏油傑。她隻聽說過孀居的女人再嫁,從來沒聽說過丈夫仍在的女人踹、踹掉丈夫。
夏油傑一臉淡定,仿佛這一段驚世駭俗的話並不是他親口說出來的。他微笑著補充道:“離開繼國家後,夫人無論是想要再嫁,還是就這麼過下去,都是您的自由。”
繼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