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一……”夏油傑忽然覺得心口疼了起來,像是有一隻手,穿過了他的胸膛,攥住了那顆一下又一下跳動著的心臟。喉嚨不自覺乾澀,似乎心中有些話想要對眼前的少年說,但到了嘴邊卻不知要說什麼。
神情僵了片刻,夏油傑有些苦惱地笑了一下,隻說道:“你要好好的。”
要好好的,要有知交一二,要有可做後盾的家族,要有眾人敬仰豔羨,要長命百歲,要兒孫滿堂。
……糟糕了,他之前應該去京都跟源氏的人麵對麵交流一下,讓他們好好地看顧緣一才是。
“我會的。”緣一鄭重點頭,重複道:“我會的。”
夏油傑抓住五條悟的手,向著食骨之井的方向走了兩步,走進白光的範圍中。
無形的力量將他們拉下了食骨之井,爆發出來的白光讓目之所及儘是一片空茫。
待得白光徐徐散去的時候,夏油傑眨了眨眼睛,發現他正站在食骨之井的井底,之前用力抱住他的五條悟卻不見了蹤影。他仰頭看向四方井口上方的湛藍天空,下意識道:“悟?”
到底是五條悟童心不死,以著極佳的反應和速度完了一把躲貓貓,還是他們穿越時空的時候出了岔子,落腳地點又分開了?
講道理,被時空間的力量卷起去的時候,悟抱他抱得那麼緊,應該不存在分開的可能吧?
夏油傑召喚出一隻體型不大的蝙蝠咒靈,踩著它慢悠悠地飛到了井口。他抬眼向周圍看去,隻一眼,夏油傑心裡咯噔一下。
依舊是錯誤的時間線!
如果是2007年,哪怕兩邊時間流速一致,祠堂的廢墟收拾乾淨了,但最起碼,日暮神社應該還在。但眼下,目之所及,除了樹林就是草地,像極了當初楓之村村外的景象。
“傑。”
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聲線陌生又熟悉。
夏油傑下意識轉過頭,卻見身後站著一個身披紅色羽織和黑色馬乘袴的白發老者。他就站在井邊,氣息與這片天地相融,饒是夏油傑之前下意識警惕著周圍,竟也沒有發現老者的到來。
顧不得懊惱,夏油傑瞪大了紫色的鳳眸,目不轉睛地看向老者。
老者無疑已經上了年紀,年齡應該在六十歲以上,白色的頭發整整齊齊地梳攏起來,露出左額上蔓延開暗紅色的火焰形斑紋。
他的衰老顯而易見,但他站得筆直,看過來的眼眸依舊清淩淩的,黑白分明,清明透徹得宛如已經勘破了世間所有的神之眼。
“……緣一?”
夏油傑愣愣地道。
即使他明白人類的壽命宛如蜉蝣,朝生暮死,更是看慣了人類的誕生與死亡,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在意的人步入生命的儘頭。
不可結緣,徒增傷悲。
夏油傑似乎第一次意識到這句話到底意味著什麼。
好在夏油傑是黃泉神祇,彆說人類終有一死,便是世界也有步入終焉的那一天。萬事萬物都將歸於黃泉,這麼一想,夏油傑反而冷靜了下來。
緣一老死之後下黃泉,等於去了夏油傑的地盤,算是好事。
慢慢地吐出一口氣,夏油傑眉眼緩和起來,溫聲道:“多少年了?”
“五十年。”緣一站在井邊,隔著木製的井沿與夏油傑相對。
他看著夏油傑,兀自微笑。
“這五十年,我過得很好。”不必等夏油傑發問,緣一主動說道。
這五十年裡,他有認真地活著。
當初分彆之後,他踏上遊曆的旅途,見到作惡的妖怪咒靈就祓除,見到殺人的強盜匪類就除掉,他不喜歡殺人,但那些人活著就是對其他生命的戕害。
隔三差五,他會回到楓之村小住幾日。
他始終關注著京都醍醐源氏的發展,他要保證這個家族的延續,日後才會有傑的降生。
他也有關注繼國家的發展,繼國岩勝始終是他的同胞兄弟,在他遇到危險的時候,他自然要出手。
他沒有娶妻,也沒有留下孩子,但他留下的呼吸法一直有好好地傳承著。
鬼殺隊一直踐行著當初的誓言,雖然以鬼舞辻無慘為首的惡鬼都已經死亡,但在這妖怪咒靈橫行的時代,鬼殺隊的日輪刀依舊護佑了一方百姓的平靜安寧。
依舊沒人得以覺醒他的日之呼吸,但日之呼吸其實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從五大基礎呼吸法中又衍生了不少其他的呼吸法,自有其獨到之處。
窮其道者,歸處亦同。
他早早地看到了儘頭的風景,等待著後來者攀登到與他相同的高度,看到同樣的風景。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等回了傑。
“我知道,告彆的話,五十年前的我已經說過了一回。”緣一的笑容裡染上了些許無奈,雖然對於他而言,那都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但夏油傑明顯是剛跟少年時的他分彆,再說什麼都有些怪怪的。
“那麼……”緣一忽然抬起手,推向夏油傑的肩膀。
夏油傑驀地瞪大了眼睛。
“再見。”
緣一低聲道。
而這個時候,原本托舉著夏油傑的蝙蝠咒靈倏然消散,白光再度湧出,吞沒了夏油傑。
站在井口,親眼看著夏油傑如五十年前那般消失,知道他再也不會回來的緣一慢慢地吐出一口氣,抬手按住了腰上挎著的日輪刀。
“出來吧。”
緣一的聲音極冷,哪怕麵對食人作惡的妖怪惡鬼,緣一也不曾露出這樣冰冷漠然的表情來。
窸窣的聲響中,一個個身披白袍,兜帽遮臉的人形走出來,將站在食骨之井旁的緣一團團圍住,氣勢凝而不發。即使緣一此刻是肉眼可見的年老,一時間竟無一人敢直接動手。
緣一目光一掃,冷淡地道:“多此一舉。”
以為戴著兜帽就能夠隱藏身份了嗎?
通透世界之下,一切偽裝都是沒有意義的。
“奉主上之命——”其中一人開口,聲音嘶啞,完全聽不出本聲為何,一字一頓,“繼國緣一,當誅!”
“當誅!”
“當誅!”
“當誅!”
日輪刀緩緩出鞘。
乾枯的手掌握住黑色的刀柄,黑紅色的刀刃指向眾人。
“爾等要戰,那便戰!”
***
“……滾開!”
半夢半醒中,夏油傑聽到了是五條悟的聲音,聲音微顫,充滿了憤怒,壓抑著恐慌與不安。
“傑,可惡!”
喂喂喂,誰可惡?
夏油傑下意識捏了捏手指,他的心頭還縈繞著見到老邁緣一時的悵惘,但聽到了悟的聲音又卻又止不住揚起眉眼,喉嚨裡發出一聲低啞的哼笑。
“傑!”
五條悟的聲音陡然變大。
緊接著,夏油傑感覺到腰上一緊,一股大力用力地攬住了他的腰。
他眨了一下眼睛,對上了那雙天空不斷延展開來的蒼藍眼瞳。
“悟……”
“傑!太好了!”蒼藍眼瞳的主人用力地抱住了夏油傑,以著恨不能將他揉進身體裡的力道,抱怨著道,“你嚇死我了!”
這口食骨之井真的是太過分了!
五條悟一邊忙著將夏油傑往懷裡按,一邊怒視這口四方枯井,蒼藍色的六眼中寫滿了不滿。
他之前明明是抱著夏油傑跳的食骨之井,生怕手臂一鬆再度跟夏油傑失去了聯係。萬一夏油傑掉到跟他不同的時間線上,他哭都來不及。
結果,他那麼大一隻夏油傑,跳井的時候明明還抱在懷裡,等他跨越了時空,還未等他站穩身體,五條悟驚怒交加地發現,夏油傑不見了!
傑、他、不、見、了!
那一瞬間,驚怒恐慌不安茫然,種種跟曾經的他無緣的情緒齊齊湧上心頭,要不是想著傑不在,可能需要這口食骨之井才能夠回來,死死按捺住了亟待爆發的咒力,這座小山恐怕都要在五條悟的失控下毀於一旦。,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