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多雅斯南方王城的春天即將過去,火熱的夏天即將來臨,但是在北方邊疆這一片,氣候還很涼爽,夏季的熱浪會遲一兩個月抵達這塊大地。
這段時間裡沒有大範圍的戰爭,但是斯頓人為了掠奪糧食物資,近期也曾進行小範圍的騷擾戰。
主要是斯頓人接到消息,知道北疆軍團的統帥納迪亞將軍、以及那位對斯頓人來說等同於噩夢的薩爾狄斯王子離開了這裡,所以想抓住機會撈一波。
然而,那兩位離開了,卻又來了一個安提斯特將軍坐鎮,斯頓人試探性的進攻再次被狠狠打了回去。
隨著斯頓人的退去,西北這一片的國境線平靜了許多。
這一日,一位身著白色盔甲的將領快步走入安提斯特將軍的房間裡。
此刻,安提斯特正低頭用一塊皮毛擦拭著手中的弓。
弓身是純白的木製作而成,銜接處嵌著精致的白金雕紋,被打磨得極其光滑。
那根弓弦錚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白盔將領笑了起來。
“閣下,上次繳獲的戰利品中,您就拿了這個?”
他笑著說,“是要送給少祭閣下的吧?”
他不是北疆軍團的人,而是安提斯特帶來的數位心腹將領之一。
因此,對於自家上司的心思,他很清楚。
安提斯特頭也不抬,繼續擦拭著那把勉強還行的戰利品。
“沒辦法,那個小家夥練了這麼多年,箭技雖說勉強過得去,但是力量還是不夠。”
白盔將領嘴角一抽。
什麼叫箭技勉強過得去,那他們這些人算什麼,不入門?
他曾親眼見過的,那位小少祭的箭技的確是驚人,可以說是百發百中也不為過。
但是將軍說得也沒錯,小少祭最大的缺陷就是力量不足,隻能對付一定距離內的敵人。
他看著那把弓,笑著說:“這把從斯頓人貴族那裡繳獲的凱爾特精弓的確很適合小少祭閣下,省力,射程遠,將軍大人您不管什麼時候都惦記著少……”
被自家上司瞥了一眼的將領硬生生將下半截話吞了下去,趕緊換了個話題。
“我們很快就要啟程返回王城了,等回到王城後,少祭閣下收到您的禮物,想必會很開心。”
腦中下意識浮現出少年的笑臉,安提斯特的目光柔和了下來。
隻是,他的嘴上依然不饒人。
“我可不指望其他,他那兩下子,彆給我丟人就好。”
“哈哈哈哈……”
對於自家毒舌的上司,將領隻能以乾笑作為回答。
“對了,你說我們快要啟程返回王城了?”
“是的,大人,我來就是向您稟報這件事。”
將領說,“我剛剛接到傳信,說是納迪亞將軍就在這兩天啟程,返回北疆。”
安提斯特嗯了一聲,沒說什麼,他用柔軟的布匹將弓一層層包裹起來,等下再放進盒子裡,避免在帶回去的路上撞壞。
“……大人。”
將領欲言又止。
“什麼事?”
“北疆軍團這裡似乎有些不對勁……我總覺得,那位殿下在這裡的威望未免也太高了些,以至於都隻聽從……”他壓低聲音,猶豫地說,“您看,這是不是有些……”
“行了。”
安提斯特打斷了下屬的話,他的臉色沉了下來。
“我們隻需要忠於陛下,其他的,不需要多事。”
“是、是的。”
讓下屬退下去做好回程的準備,安提斯特靜靜地坐在窗邊。
平凡的麵容上,那雙如星辰璀璨的眼被垂下來的睫毛擋了半截。
他似乎是在沉思著,但平靜的臉色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許久之後,他轉過頭,目光落在身邊已經包裹好的白弓上,伸手摸了摸。
說起來,沒能看見自家笨徒弟像美人魚一樣在礁石上唱歌的樣子,真是太可惜了。
某個沒能看見自家徒弟黑曆史的不良老師如此遺憾地想著,嘴角卻是揚起一抹柔和的弧度。
…………
……………………
千裡之外的王城中,某人口中的笨徒弟正抱著軟綿綿的枕頭盤膝坐在床上,頭疼得厲害。
中午時薩爾狄斯的那一席話讓彌亞整個人都聽懵了。
而且,那一幕還讓他有種莫名的即視感……總覺得好像在以前也經曆過同樣的情景。
嗯,想起來了,的確是發生過同樣的情景。
在他們兩個都還很小的時候。
想到這裡,彌亞忍不住扶額。
薩爾狄斯這家夥不管有了多大的改變,唯獨自戀這一點從來沒有變過。
天知道中午他憋得多麼難受,才沒將心裡的否認三連脫口問出。
第六感告訴他,如果他真的說出口,事態的發展說不定就會失控,薩爾狄斯一旦惱羞成怒,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到了那個地步,自己說不定就會處於一種很危險的狀況之中。
幸好那個時候王宮裡來了人,把薩爾狄斯給叫回去了。
不然他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幸好按照薩爾狄斯的說法,他不會逼迫自己,也會很耐心地等自己‘醒悟’……
彌亞琢磨著,這段時間裡,他應該能想出解決這件事的辦法……吧?
……應該……能……吧?
……
………………
不管了!
納迪亞走了,那麼老師很快就要回來了。
他要是實在想不出辦法就直接向伊緹特老師尋求場外求助!
大不了就是被老師拿這件事嘲笑個十來年而已。
想到伊緹特大祭司很快就會‘出關’,彌亞心裡不由得鬆了口氣。
雖然他這位老師在單獨麵對自己的時候嘴毒得厲害,但是隻要對著外人,伊緹特老師總是分毫不讓地護著他。
這幾年來,海神殿裡不少古板的老祭司對他種種不合規矩的行為極為不滿,可他依然可以活得隨心所欲,任性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都是因為伊緹特老師對他那強而有力的庇護的緣故。
所以,不知不覺之間,他也逐漸開始依賴起伊緹特老師來。
遇到自己實在解決不了的麻煩事,就會習慣性地去尋求老師的幫忙——當然,前提是首先得忍受自家老師的冷嘲熱諷。
不過,話說回來。
仔細想想薩爾狄斯中午說的那些話,彌亞突然覺得,自己還真是無法反駁。
因為薩爾狄斯說得那些全部都是事實,他都做過。
而且,他最在意的人是薩爾狄斯,這一點也完全沒錯。
想否認都否認不了。
……雖然他的目的完全隻是為了保住自家那位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的先祖的小命,以及自己的小命。
彌亞換位去想了一下。
如果換成他,從小就有那麼一個人陪著自己,對自己關懷備至,滿心滿眼都是自己,努力幫助自己變得更好更強,不管什麼時候都維護自己,為了自己不畏生死,為了自己敢於任何人為敵,甚至還時不時地說那麼一句‘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我永遠不會離開你’這一類的話……
這…………
好吧,他不得不承認,這要是換成是他,他也免不了會誤會。
呃,等等?
這麼看來,怎麼有種他才是那個主動撩人、撩完不管的渣男的錯覺?
少年捂著一顆老父親的心突然覺得好心塞。
不管了!
將抱著的大枕頭往床上一丟,彌亞整個人向後倒下去,鬱悶地將被子往臉上一蒙。
不想了。
頭疼。
反正天塌下來還有伊緹特老師頂著。
睡覺!
…………
………………
等到日上三竿的時候,法埃爾進來,叫醒了彌亞。
少年坐在床上睡眼惺忪,神色還有些恍惚,顯然還怎麼清醒。黑發侍從單膝跪在床邊,手拿熱毛巾,動作輕柔地幫彌亞擦拭的臉。
濕熱的觸感讓彌亞的神誌一點點清醒過來,他接過法埃爾手中的濕巾,用力擦了擦臉。
“這麼晚了啊……”
看著天空已經快到當空的太陽,彌亞嘀咕了一句。
“見您睡得很香,我就沒叫醒您。”
法埃爾接過濕巾,站起身來。
他說:“午餐已經為您準備好了,請您快點起床。”
彌亞哦了一聲,下了床。
他突然想起什麼,叫住了正要出去的法埃爾。
“對了,法埃爾。關於你進入軍隊的事情,我已經跟納迪亞說過,過段時間你就去他那裡,他會照顧你的。”
法埃爾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才轉回身來。
他抿唇回答道:“……是的,主人。”
“等進了軍隊,就不能再這麼叫了,被彆人聽到會笑話你的。”
法埃爾深深地看了對自己微笑的少年一眼,垂下眼,說:“您永遠都是我的主人。”
——從您沒有放棄我的那一天起,就一直都會是。
“以你的能力,再加上有納迪亞看著,一定很快就能成為正式的騎士,騎士長應該也不遠。”
彌亞笑眯眯地說,“我覺得,法埃爾你以後一定可以成為舉世聞名的大將軍。到那個時候,我就可以向彆人炫耀,那個法埃爾將軍以前還曾做過我的侍從。”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