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防備的老祭司被他的弟子一把推倒。
老邁的身體向後倒下,腦袋重重地磕在石壁上。
他躺在牆角下,殷紅的鮮血從他額頭流下來,從他的眼角劃過。
他逐漸模糊的視線看著他帕米。
他曾引以為傲的弟子帕米緊緊地抱著寶石匣子,像是抱著自己的命一般,衝著他低聲怒吼。
“這是我的!屬於我的!”
“你知不知道,每年敬獻給神殿的寶石本來就全部屬於神殿!應該全部留在神殿裡!可是你這個老家夥非要把那些寶石全部以神|的|名義捐獻出去——說什麼那是屬於所有城民的東西!你這個蠢貨!該死的蠢貨!你早該死了!”
帕米緊緊抱著寶石匣子,怒不可遏地衝老祭司低吼。
他已經忍耐了很久。
每一次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寶石被他這個愚蠢的老師送走,他就心如刀割。
因為那本來都該是屬於他的東西。
“那些寶石本來就該全部都是神殿的!是我的!”
不……帕米,那不是你的……是月神的……
老祭司的唇蠕動著,想要說話。
可是他已經說不出話來。
視線越來越模糊,視野一點點暗淡下來。
“月神本就是庇佑繁榮的神靈,將所有的寶石都收攏在她的神殿中,她一定會高興——是的,沒錯——我們應該把世界上所有最美的寶石都收攏在她的神殿中!”
收在神殿裡的寶石,就是他的!
不,帕米……月神所希望的繁榮是所有人的繁榮,而並非一人……
她所喜愛的是寶石那種純潔美麗的光輝,而不是它的貴重……
就像她在黑夜中將月光賜予所有人一樣,她所希望的是讓所有人都看到那樣的光輝……
老祭司用失望而又悲哀的眼神注視著他的弟子。
他想要伸出手,抓住他的弟子。
可是他的手已經抬不起來了。
帕米啊……
月神憎惡一切的私欲和醜陋……
當……神靈震怒……
老人閉上眼,他的整個世界都陷入黑暗。
帕米抱著寶石匣子,俯視著他那已經奄奄一息的老師。
他的目光從慌亂一點點變得鎮定下來。
他看著老祭司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
他轉身,將匣子放在桌上,打開再度看了匣中的寶石一眼,然後關上。
他把匣子放入桌子裡,仔細鎖好。
等一切都處理好之後,他才推門大步走出去,擺出一副緊張的模樣,將外麵的神殿侍衛以及仆從叫過來。
他對眾人說,是因為老師知道了獻給月神的祭品被盜走的事情,氣急攻心,一個沒站穩摔倒了。
他還說,老師昏過去前吩咐他負責主持這次的月神祭典。
對於沒能及時扶住老師這件事,他顯得極為懊悔和痛心至極。
沒有人注意到,當醫師說老祭司病情驟然加重,一時半會都醒不過來時,帕米祭司眼底一閃而過的喜悅。
…………
……………………
嘈雜的一夜很快過去,天空中,太陽已高高升起。
風呼嘯而過。
跨過萬裡大地,來到遙遠的西北方。
那座高大的石城前方的原野一望無際。
肥沃的泥土上長滿了碧綠色的青草,風一吹,宛如海洋波浪一般,此起彼伏。
這片原野大地上,因為有著充足的養分,才長出了如此茂盛的青草。
而那充足的養分就是……
烈日之下,低沉的風號聲在空中響起。
而另一麵,響起的亦是同樣的風號聲。
一樣的,同根同源的。
駿馬奔騰,無數馬蹄聲響徹了這片大地。
戰爭在這一刻打響。
身穿同樣盔甲的戰士們凶狠地廝殺在一起。
他們手中的長|槍刺穿了同胞的喉嚨。
他們揮出的利劍劈裂了同胞的胸口。
他們將同出一脈的鮮血灑落在這片本該為抵禦外敵而戰鬥的原野上。
大片大片的青草被染成赤紅,殘肢斷臂掩埋在茂盛的草叢之下。
一條條年輕而又鮮活的生命埋葬於這片大地。
戰馬蒼涼的嘶鳴聲響徹天空。
戰火已經點燃。
一切生命都將在那赤紅的火焰中消耗殆儘。
…………
烈日當空,火辣辣的陽光曝曬著大地。
刑場上的少年緩緩地睜開眼。
大顆大顆的汗珠從他頰邊滾落,他的臉燙得厲害,呈現出不正常的緋紅。
他微微張著嘴,唇乾枯得厲害,已出現一道道裂痕,甚至還有點點血跡從裂痕中滲出來。
熾熱的陽光直曬下來,讓他整個人如置身於火籠之中。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要被點燃了。
雙臂展開,雙手的手腕被綁在十字支架的橫欄上,粗糙的麻繩已深深地陷入他的肌膚中,勒出淤青的痕跡。
不是不痛,而是痛得太久,已經痛到麻木的地步。
彌亞無力地垂著頭,低低地喘息著。
他的呼吸越發急促。
每次吐出的氣息也是滾燙的,仿佛他身體裡也被灼燒著一般。
身體很難受,心裡也……
這麼長時間裡,他的‘父母’,還有貝拉……都不曾來看他一眼……
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已經處於半醒半睡之中。
就在剛才,他在恍惚中仿佛夢到了一個戰場。
明明應該是他從未去過的地方,可是那個戰場卻是如此的真實。
就好像……在離這裡極為遙遠的某個地方,在現在這個時候,在同一片天空和烈日之下,有一場真正的戰爭正在進行。
他幾乎能清楚地感覺到了鮮血拋灑在空中的觸感。
一條條生命正不斷地從殘酷的戰爭中流逝。
他看到一個戴著一側漆黑麵具的金發年輕人手持長|槍衝殺在戰場之上。
年輕人手中利槍每一次揮動,都會奪走一條性命。
那個人從來不顧自身的安危,總是一次又一次衝殺在最前方,將自己置身於最危險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