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個白日的喧鬨和歡騰,相比之下,夜晚時的王城就顯得安靜了許多。
戰戰兢兢生活了一年的王城子民們終於可以安然入睡,做上一個安逸的美夢。
夜空中是一輪圓月,月光溫潤皎潔,籠罩著大地,像是在庇護著人們的安眠。
夜色下,河流依然靜靜地流淌著。
王城的中心,金色的王宮沐浴著星光,巍然立於大地之上。
王宮前方的高塔之上,聳立了一年之久的黑色旗幟早已被撕下,海藍色旗幟再一次出現在其上,在夜空中高高飄揚。
王城深處,不大的政事房中,一下午的時間,眾人進進出出、來來往往,從午時一直到深夜時分。
畢竟王城剛剛收回,一堆事務都得由它的主人來定奪。
最後一人已經在不久前離開,總算將一切都安排妥當的某位王太子站在窗邊,抬起雙臂伸了個懶腰。
他昂著頭,眯著眼,就像是一頭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的大獅子。
薩爾狄斯一轉頭,眼中就浮現出一絲笑意。
幫著薩爾狄斯處理各項事務,同樣也整整忙碌了一下午的彌亞靠在木椅上,歪著頭,一下一下地打著瞌睡。
月光透過天窗落在他奶白色的臉頰上,垂落的睫毛帶著顯而易見的倦意。
鬆軟的淡金色發絲隨著他的上下晃動跟著一飄一飄,淡粉色的唇微張著,那懵懂的神色讓那張娃娃臉越發顯得稚氣。
此刻這種可愛得讓人看著就覺得心裡軟綿綿的模樣,和白日時喚來海豚、處於民眾的歡呼聲中的神的代行者的模樣完全是判若兩人。
薩爾狄斯走過去,俯身,一手按在椅子的扶手上,低頭將臉湊到對方耳邊。
“彌亞……彌亞。”
耳邊的輕喊聲將彌亞從瞌睡中喚醒。
他揉了揉眼,抬頭看去,湛藍的瞳孔還帶著幾分朦朧和恍惚。
“薩狄……”
他打了個嗬欠。
“事情都安排完了?”
薩爾狄斯嗯了一聲,他揉了揉彌亞的頭。
“都暫時安排好了,不過我得再把事情都整理一下,你累的話,就先回去休息。”
“嗯……”
彌亞按了按頭。
還很困倦的腦子努力轉動了一下,他終於記起來,他早就想和薩爾狄斯說的那些話,因為一下午一直人來人往,拖到現在還沒說。
現在房間裡沒有其他人,應該可以說了。
他用力甩了甩腦袋,讓自己清醒了一些,然後抬眼,目光和薩爾狄斯對視。
“關於那位女沙赫,你打算怎麼辦?”
城門大開之後,最重要的是先入城安撫民心,以及重新掌控王城。
至於那位女沙赫以及她的麾下,都先控製起來,暫時先放在一邊。
聽了彌亞的問話,薩爾狄斯輕輕地唔了一聲,沒有立刻回答。
“我不希望你答應她。”
為什麼不喜歡她。
彌亞自己也說不上來。
就是一種感覺,說不清為什麼的感覺。
在回到王城的第一天,遠遠地望到城牆上的女沙赫的第一眼,他的心臟就莫名狠狠一跳,像是有利針猛地紮了一下。
那個時候,他恍惚了一瞬。
他的腦中好像浮現出了什麼,但是等回過神來,他卻記不起來他恍惚中到底看到了什麼,就像是做了一個很短的夢,而夢境被濃霧蒙住,模模糊糊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他隻是本能地感覺到,他不喜歡那個女沙赫。
彌亞仰著頭,認真地對薩爾狄斯說:“我不喜歡她。”
薩爾狄斯挑眉,他的唇角高高揚起。
他原本已經抬起的上半身再度俯下去,這一次,更近地湊近彌亞的臉,額頭幾乎要抵上彌亞的額頭。
他笑著說:“怎麼?她要獻身給我,你吃醋了。”
彌亞抿了下唇,想了想,說:“嗯。”
湛藍的眸定定地注視著眼前這張熟悉的俊美麵容。
他的目光一眨不眨地和薩爾狄斯對視著。
“我吃醋了,我不喜歡你接近她。”
他認真地說,
“薩狄,彆接近她,好嗎?”
彌亞突如其來的坦誠讓薩爾狄斯錯愕了一瞬,他和彌亞對視稍許,然後無奈地長長歎了口氣。
“雖然知道你在說謊,但是這謊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我還是沒出息地會為此而高興。”
如果彌亞真的是那種因為自己吃醋就無理取鬨要趕人的自私的人,自己大概還會更高興一些。
薩爾狄斯歎完氣,親昵地蹭了蹭彌亞的額頭。
他對彌亞輕笑,無奈的,又帶著一絲寵溺。
“怎麼,你就這麼不喜歡她?甚至不惜撒這種謊也想要把她趕走?”
他問,
“如果因為她是異族的話……我記得當初在舒爾特城,你對那些投效在我麾下的斯頓人卻什麼都沒說過。”
“她不一樣。”
彌亞搖了搖頭。
“薩狄,接納異族是王者的胸懷,這不是一件壞事。”
“但是她不行,海上民族不行。”
他皺起眉。
“他們喜好血腥和殺戮,就像是一群毫無血性的鯊魚,肆無忌憚地吞噬他人的血肉而壯大自己。”
“這樣的他們就像是一把雙刃劍,一不小心,就會反噬。”
“還有……”
他定定地注視著薩爾狄斯,說:“彆忘了,薩狄,他們屠過我們的城市,他們屠殺過我們無數的子民。”
這句話讓薩爾狄斯的目光凝了一下。
他張口似乎想說什麼,隻是還沒開口,就有腳步聲傳來。
麵容平凡的藍眸將軍從外麵走了進來,他看著湊得極近的兩人,眉一揚。
“很晚了。”
安提斯特說,“彌亞,我護送你回去休息。”
對話被打斷,薩爾狄斯沒有繼續說下去。
“你說的我都知道了。”
他揉了揉彌亞的頭,柔聲說:“你先回去休息。”
見薩爾狄斯如此說了,彌亞眼底浮現出一絲安心之色,他的唇角也
揚起來,對薩爾狄斯笑了一下。
然後,他在安提斯特的陪同下離開了這裡。
政事房中隻剩下薩爾狄斯一人,他坐在書桌後,翻閱著桌麵上的文書,將已經處理過的整理到一側。
他一邊整理文書,一邊垂下眼,臉上露出深思之色,似乎是在思索剛才彌亞跟他說的那些話。
就在此時,又有腳步聲從外麵傳來,比起之前安提斯特的腳步聲要豪邁得多。
薩爾狄斯一抬頭,就看見納迪亞從門口跨進來。
“那邊出了什麼事?”
看守女沙赫以及海上民一眾將領的事情,是由納迪亞負責。
現在他跑過來,定是那邊有事。
“那個女沙赫說想單獨見您。”
納迪亞嘖了一聲,“在這種時候要求單獨見麵,也不知道打的什麼鬼主意。”
他手指習慣性地揉搓著下巴上的疤痕,一邊對薩爾狄斯露出男人都懂的心領神會的笑容。
薩爾狄斯淡淡地瞥他一眼。
納迪亞被那一眼看得胸口一哽,立刻老實地收斂笑意,乾咳兩聲。
“那個,咳,我們的王太子殿下潔身自好,自然不可能這麼輕易就被誘惑。”
他又咳了一聲。
“咳,那個,我去叫她進來。”
納迪亞轉身就走,像是待在這個房間裡燙腳一樣。
幾分鐘之後,女沙赫走了進來。